”
郁祐不語。
他只是一介坐吃山空,浪蕩閑散的王爺,他能怎麼護著大周江山,怎麼護著郁璟?從前,分明也是這位皇兄,逼著他一事無成,做個沒用的廢物。如今又怎麼能叫他站出來,扶大廈于將傾,挽狂瀾于既倒。
“子衿……”
“皇兄,我做不了。”
事到如今,他只想好好活著,一如娘親當年所期盼的那樣,安樂一世。
誰做皇帝,誰做階下囚,又關他什麼事?
榻上的人劇烈地咳嗽起來,暗紅的血落在被上。內侍驚愕,疾呼陛下。
他能做什麼呢,他分明,什麼都做不了啊。
景泰十六年末,周帝駕崩。
秘旨被謝詔藏在了書房的暗格內。
或許皇兄高看了他,又或許是真的走投無路,稀里糊涂地將他當作了救命稻草。
郁祐原本打算將這道密旨燒個干凈,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郁暄愛搶那皇位便搶,左右都不是他的兒子。
可那日,他去兵部,偶然碰見了謝詔。他還是幾日未合眼了,雙目通紅,頜下也冒出了青茬,絲毫看不出往日翩翩公子,皎皎明珠的樣子。
郁祐站著瞧了一會兒,但謝詔埋頭看著戰報,并未察覺到他。
是了,謝詔放不下。他怎麼能放下父兄用血肉性命拼殺保護下來的江山被糟踐呢?
郁祐也問自己,當真情深至此麼?
不到半月,國喪期間,三皇子郁暄彈劾儲君,證據確鑿。滿朝嘩然,一時間,眾臣分列兩派。要麼是三皇子,要麼是太子,擇一而忠,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恰好就在這時,北軍壓境,為首的北齊魏王半年前篡位奪權,很快便控制了朝綱。
臨到陣前那魏王卻是揚言,交出大周太子便退軍三十里。滿朝嘩然,這幾乎是坐實了郁璟的通敵叛國之罪。
很快,擁立太子一黨的朝臣下獄的下獄,投敵的投敵,脾氣硬些的運氣不好,隨便安個什麼罪名便斬了首。
郁璟孤立無援,成了階下囚。
那夜,郁祐想了許久,他需要一支鎮壓叛變的軍隊,需要朝臣的支持。抉擇再三,他連夜發了密信,送到幾位尚有一線可能的大臣手中。而后,沐浴更衣,去找了謝詔。
說實話,他沒把握能夠說動謝詔。要知道,郁暄得勢與南北大營的支持是脫不開干系的。雖然謝詔從未表明歸于哪一方勢力,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謝家小將軍與三皇子那是十多年得舊友。
如今又派兵守衛三皇子府安危,這態度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公子,豫王殿下到了。”
謝詔抬眸,一雙薄唇在瞧見郁祐時不自覺抿緊了。
“殿下深夜到訪,是為何事?”
郁祐覺著他說話冷冰冰的,“小將軍這麼晚也未休息,難不成,是剛會完客?”
謝詔眉心微蹙。
郁祐眼神瞥過桌上的兩只茶盞,似是隨意地笑道,“那正好,本王也有些話想同小將軍說。”
“方才同軍中參將商討北齊進犯之事,略晚了些。”
“原是這樣,”郁祐點頭,也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目光投向一旁的侍從。
謝詔屏退了左右,“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殿下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你我也算是舊識,此誠存亡之際,本王也不同你兜圈子。本王想問一句,太子與三皇子,你會倒向哪一邊?”
謝詔眸色暗了暗,似是在掩藏某些情緒,“殿下何出此言,謝詔是大周將士,自當效忠大周江山社稷。
不論是誰,末將只觀秉性,不論親疏。”
他說這話時,一直盯著郁祐,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郁祐聽了這話,也不多想,只以為是謝詔純然肺腑之言,暗暗松了口氣。
“現下有人要謀朝篡位,與北齊里應外合,亂我大周。本王想找你借兵。”
“……殿下想要多少兵力?”
郁祐微愣,倒是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凝眉答道:“若要鎮壓,至少一萬兵力。宮中禁軍也需在掌握之中。”
謝詔垂目,略略思忖,淡淡道:“這般一來,北上作戰的兵力便削弱了三分。”
“本王也曉得戰況危機,可若是內亂不平,北齊一役,怕是也打不下來。”郁祐有些慌急,謝詔若是不肯,他就真的一點兒勝算都沒有了。這一萬的兵士,已是他思量了好幾晚,幾番精算,能夠壓到最少的數了。
“尹都之亂平息,本王會派人北上支援,你只需撐過半月,屆時……”
“若是撐不過呢,”謝詔冷聲質問。
“什麼?”郁祐以為自己聽錯了。
“北齊八萬大軍,大周南北兩大營加上新征的鄉兵,至多不過六萬。殿下要抽走一萬精兵,倒是若是援軍未到,抑或是……末將征戰不力,北面門戶有失,北齊軍隊可順運河直流南下破入尹都,那時,又該如何?”
郁祐啞口無言,倒并非是被問住了,只是覺著謝詔身上的戾氣很重,然且渾身的刺都對向了他。
那種懷著敵意的審視,叫郁祐心驚。
“……你是,懷疑我,對大周不利?”好半晌,郁祐不敢置信地問道。
謝詔不置可否,避開了他的眼神。“殿下方才所說的謀亂之臣,可是指三皇子?”
“……是,郁暄他……”
“叛國證據確鑿,被關押在詔獄的人是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