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祐叫他在此休養兩日,可他執意要一同回京。
他這腿是實在經不起折騰了,郁祐只得叫人再去多備駕馬車。可謝小將軍又不情愿了,偏要和他擠一擠。郁祐被他嚇怕了,不敢拒絕。
“沒什麼,就是外頭的景色,再來就不知是春是秋了,”郁祐隨意道。
“殿下若是想來,年節前我陪著殿下再來拜會老太君。”
不大的車廂里傳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謝小將軍,本王以為昨日的話你是聽進去了了的。你是聰明人,應該曉得死纏爛打不會有任何結果。”
“你也曾對我窮追不舍。”
郁祐平靜地看著他,袖下的手攥成一團,告訴自己切莫心軟。就算謝詔于危難中救他,就算謝詔說得再真心實意,就算……總之是不行。上輩子他已然走錯過一回了,此生再行差踏錯,就辜負了這條性命。
“那本王同你說句對不住。”
謝詔不說話時,輪廓分明的臉異常冷峻。他在軍營中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好些資歷深的將領,也不敢在這位年紀輕輕便功勛卓著的小將軍面前放肆。但現在,謝詔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郁祐,好像是郁祐做了什麼對不住他的事。
“我不信你如此薄情寡恩,郁子衿,到底是什麼叫你轉了性子,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你便當我是個薄情寡恩的浪蕩子吧。我風流成性,貪圖新鮮,想在風月堆里混跡到不舉的那一日。謝小將軍,可以麼?”
“你若是貪圖新鮮,我可以每日都學著新法子叫你舒坦,你若移情別戀,我就將你身邊的蜂蜂蝶蝶都驅走,叫你只能瞧著我一人。
無妨你沉溺風月,來日我自會管著你,叫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個。”
郁祐扶額,“你真是……”
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
馬車微微顛簸,車身左右搖晃,謝詔抓著窗欞穩住身子,盯著郁祐不放。像是要將他的每一寸都瞧仔細。
“你說喜歡本王,那本王問你,”郁祐鼓足了氣,“他日尹都若有變故,太子與郁暄,你會倒向哪一方?”
“三殿下恭順謹慎,從無奪嫡之心。”
“若他偏是有了呢?”
謝詔鎖起了眉心,“此事實屬無稽之談。”
從小一道長大的情分,他相信郁暄不會干出大逆不道,有違人倫之事。
“三殿下出身低微,自小受人欺辱,從來只想保全己身,求一份安穩。日后也絕不會主動與太子殿下為敵。”
“那若是有朝一日,郁暄要殺我,你會怎麼做,謝景安?”
謝詔驚疑地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他不會。”
郁祐輕嗤一聲,“那若是我要殺他呢?”
“我與郁暄,必有一死,你選誰?”
“……”
郁祐眸光中有什麼東西漸漸黯淡了,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仿佛早就算到了這良久的靜默。
“這就是你說的喜歡麼?”
謝詔擰眉,有些急切地道:“是因酒樓一事你對他心存不滿麼?我說過我與他并無私情。他待我赤誠,我自當投桃報李。但不論何時,我都會護你周全的。”
郁祐不動波瀾地道:“你不是一直問我,此案追查的幕后主使是何人麼?我現下告訴你是郁暄。是他勾結冷清秋,販賣男童,收斂巨資,就是為了養私兵,來日造反。”
謝詔說不出話來,但那眼神中并無半分深信。
“你看吧,謝景安,你從來都不相信我。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這馬車就留給謝小將軍靜養吧,本王去同太子擠一擠。”郁祐拍了拍車身,馬車慢慢停穩。
回程要比來城順暢得多,郁祐對謝詔是能躲則躲,整日與郁璟擠在一架馬車中。謝詔腿腳不便,又有葉大夫看著,每每剛見著郁祐,人就跑了。
他們回到尹都城已是暮春了,一輪春花開敗,處處鶯歌燕舞。城外湖上,游船畫舫來往不絕,妖童媛女,相看兩歡。
“殿下,到城門口了。”
郁祐挑簾遙望,只見城門前浩浩蕩蕩圍著一群人,為首的人笑意盈盈。
謝詔的腿傷養了近一月,總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今日進城,上了馬,在前頭開路。
車隊緩緩停下,郁祐瞇細了眼,瞧著那兩人寒暄。
“見過三殿下。”
郁暄上前兩步溫聲道:“奉陛下之名,迎接豫王、太子殿下、謝小將軍回尹都。這一路,辛苦小將軍護送了。”
“職責所在,不敢居功,有勞三殿下。”謝詔回了禮,兩人相視,郁璟微笑,舊友久別重逢,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可謝詔與他的視線擦過,只一瞬便挪開了。不自覺看向身后的馬車。
郁暄眸色一斂,換上了客套的笑,行至馬車前屈身俯禮。
“見過皇叔,太子殿下。”
郁璟不愿意待見他,想著皇叔這一路的“教導”,不情愿地“嗯”了聲。
郁祐和聲細語,眸中卻是冷淡,“三殿下等了許久吧?”
“郁暄日日都盼望皇叔與兄長平安歸來,稍站些時候,不打緊。”
“哦,本王還當三殿下不希望我們回來呢。”
“皇叔哪里的話,皇叔與太子殿下破案立功,是朝廷之幸。闔宮上下都望著皇叔你們歸來呢。
”
郁祐一笑,“賊人還沒押送至今就死在牢中,這般大的案子最后也就抓了個商賈,已然是辦案不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