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將軍眸光一動,微微頷首,大約是心中有了考量。
“告訴殿下,腳上的傷還痊愈就莫要整日往外跑了。若是不想見我,明日起我不來便是了。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叫躲在門后的人偷聽得清楚,語氣里帶了幾分隱忍的委屈,叫人聽了良心難安。
“……”
“啊,好,小將軍請回吧。”
等謝詔走了小德才松了口氣,推門回到房中,把蹲在墻角的郁祐扶上床。
“殿下,你這般也不是辦法啊,若是有什麼話,不妨說開了。省得謝小將軍整日里來回跑,葉大夫這幾日氣得胡須都白了。”
郁祐脫了鞋襪,抱腿坐在榻上,腦袋擱在膝頭,很是惆悵的樣子,“若是能說開也就不用躲了。”
末了又忍不住嘀咕,“脾氣倔得像頭驢,腿是他自個兒的,這麼來回地折騰到時候殘了廢了,倒成了本王的過錯。”
“殿下也不必憂心,小將軍不是說了嘛,明日便不來了。”
郁祐嘆氣,“但愿吧。”
“明日的拜禮都準備好了吧?特意給舅舅挑的徽墨還有給老太君的老參,都要包好。”
“嗯,殿下放心一早就備好了,就等明日去楊府……”
郁祐見他欲言又止,有些狐疑地問道:“怎麼了,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是不是你背著本王偷吃小廚房的點心了?”
“沒有沒有,殿下你忌著口呢,小的哪敢偷吃啊。殿下快歇息吧,時候不早了。”
郁祐打了個呵欠,鉆進了被窩,小德細心地掖好被角,吹了燈。
春雨綿綿,如同江南小巷間明媚溫婉的女子,斜風細雨,吹得人很是舒心。
郁祐趕著早啟程去了楊府,還特意收拾了一番,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他穿了件靛青的春衣,是奉州時興的款式,像是山麓剛抽了芽的嫩筍,瞧上去文秀俊俏,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哪個書香人家的小郎君。
“殿下,到了。”小德在外頭輕喚了一聲,郁祐并未聽出他的焦灼,只淡淡應了聲,掀起了簾子。
可目光所及,卻是另一駕馬車,大搖大擺地停在了楊府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攔豫王殿下回母家探親的車駕,實是有些猖狂。正當郁祐以為,這是他舅舅的哪位客人時,對面馬車上下來一人。
他的腿腳顯然還有些不利索,需要人攙扶著下車,沒了平日里翻身上馬的氣勢。接著,那人便朝他走來。
“殿下,一道走吧。”
“……”郁祐的腿僵了,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謝小將軍怎麼會在此處啊?”這話問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旁邊的小德心虛地埋下了頭。
謝詔平和道:“楊府二公子的舊友是我麾下的先鋒,臨行前特意托我來楊府拜謁。”
我信你個鬼。
郁祐沒想到這般不入流的托詞他都能編出來。
“小將軍還真是……重情重義,連麾下將士的舊友都要不遠萬里親自來探望。”
謝詔面色如常,絲毫沒有羞一羞的意思,“殿下謬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殿下想必是來省親,可否替我引薦一二。”
“謝小將軍這般厲害,還需本王引薦嗎?”
“殿下。”遠處有人喚了一聲,匆匆地上前來,朝郁祐行了禮,“見過殿下,未曾臨門遠迎,是草民失禮了。”
“舅舅見外了,是本王想念著老太君便早早得過來了,原也是怕叨擾舅舅。
”郁祐下車扶人,他這位大舅容貌倒是沒怎麼變,只是鬢角添了些霜色。
楊嚴素日里板正的臉帶了和緩了許多,畢竟是胞妹唯一的孩兒,他唯一的侄兒。這麼多年沒見,時常會想起。
韶光轉瞬即逝,當初的少年郎褪去了稚氣,變得愈發穩妥。
他又看向郁祐身邊的謝詔,“不知這位是?”
郁祐沒法子,只得介紹道:“這位是謝家三公子,謝小將軍。”
楊嚴了然,卻有些意外,他在奉州也有些耳聞,謝家小將軍與豫王殿下……頗有些不和。本以為此次一道本案已是生了齟齬,沒想到郁祐今日會帶著他來省親。
“早聞謝小將軍美名,芝蘭玉樹,懷瑾握瑜,幸會。”
廝抬廝敬,謝詔謙恭地回了禮,“先生過譽了,晚輩麾下一親信與大公子乃是至交,在尹都時便托晚輩登府問候,今日便想著同殿下一道前來。還望先生不要怪罪晚輩失禮。”
“哪里,哪里,老夫在尹都時也曾與謝老將軍共事,仰其高風亮節,鐵血赤膽。如今小將軍肯登門吃頓便飯,是老夫之幸啊。”
楊嚴年輕是便是個剛直不阿,不吐不茹的言官,后來膩煩了官場的明爭暗斗辭官回鄉,辦了幾座書院學堂。收了不少的門生,像謝詔這樣的謙謙君子,皎皎明珠,最是得他歡心不過了。言語間也就多了幾分熱切。
“外頭有雨,殿下和小將軍先進府說話吧,老太君今晨起得早,正念著要見殿下。”
“本王也很是想念外祖,勞舅舅帶路了。”
幾人就這麼進了楊府大門,郁祐走在后頭,前面他的親舅舅正熱切地關懷著謝詔的腿傷。
“殿下,舅公老爺好像更喜歡謝小將軍呢。”小德發自真心地小聲感慨了一句,換來了郁祐一記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