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殿下身子嬌貴,奔波了幾日著實有些吃不消。趴在案上,閉著眼,任由小德替他梳發。
“殿下這一頭烏發生得真好。”
郁祐嗤笑,反問:“本王渾身上下有哪處生得不好?”
“那是,咱們殿下是老天爺賞的模樣。”
說話的功夫,小廝就將水提上來了。小德替他寬了衣,便退了出去。豫王殿下沐浴不喜旁人伺候。
郁祐把整個身子都浸在水里,熱意透過肌膚,沁入骨肉,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他將臉浮出水面,深深吐了口氣,靠在桶邊。
舒坦。
這些日子總算有那麼會兒舒心的時候了。
水汽氤氳間,腦海里猛然浮現出謝詔那張冷冰冰的臉。郁祐瞇起眼,覺著這人陰魂不散。他都死過一回了,這人偏是不放過他。上輩子他窮追不舍,謝詔唯恐避之不及,如今他識相離得遠遠的,卻又總是誤打誤撞地糾纏在一起。
郁祐在心里暗暗地罵,有什麼了不起的,從前不過是仗著他郁祐的喜歡,如今不喜歡了,誰還待見他。
外屋傳來推門的聲音,腳步聲由遠及近。郁祐以為是小德來加熱水,便仰著脖子隨意道:“來吧,對了,記得把我那套月牙白的寢衣拿出來,今晚穿那個。”
半晌沒人回他,郁祐心生疑惑,扭過頭一看,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只見謝詔站在不遠處,還提著劍,嘴唇緊抿,幽幽地看著他,臉色黑得不能再黑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皺起了眉頭。
郁祐伸手想去扯衣裳,無奈夠不到。只得沉下身子,對著那人齜牙:“瞧什麼瞧!”
謝詔急急偏過頭,下意識握緊了劍柄。
他在門口就聽到了屋里有動靜,本以為是客棧的小廝在準備沐浴的熱水,結果入了里屋,瞧見的卻是水汽朦朧中白皙的背脊。
里頭的人似乎沒有察覺,靠在桶邊,水珠從他脖頸滑落,帶起一片潮紅。莫名叫人想到“活色生香”四字。
謝小將軍行軍多年,還沒遇到過這樣的陣仗,心中大駭,以為自己瞧見了某個姑娘的身子。慌亂間思忖不及,忘了那伙計說得今日只有他們一行客人。
接著,那“姑娘”出聲了,閑散悠然的語氣分外熟悉。
郁祐轉過頭來,肌膚被熱氣蒸得瑩白透粉,一雙桃花目漫不經心地半闔著,明眸皓齒,偏偏嘴唇殷紅異常,無端顯出些艷色。
謝詔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瞧見他的烏發貼在胸前,目光往下挪了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祐面上更紅了,瞪著他吼話。他這才反應過來,挪開了視線。
郁祐怎麼會在他房中?
眼前“香艷”的場景勾起了謝小將軍的回憶,年紀尚小時有一回陛下賜浴行宮湯池,他也撞見過豫王殿下。只不過那時,是郁祐闖入了他的湯池,還言行放蕩,不知廉恥地要與他同浴。謝小將軍年輕氣盛,本就對這斷袖的浪蕩王爺避如蛇蝎,情急之下就動了手,把人胳膊擰壞了。所幸只是脫了臼,事后郁祐也未追究。
念及此處,謝詔沉聲:“出去。”
正在穿衣裳的郁祐愣住了,險些被氣笑,“你偷窺本王沐浴,還如此義正言辭地叫本王出去。謝景安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一點?”
“我沒有。”謝詔憤然,僵著臉,耳尖發紅,“是你……你不知羞恥,亂入他人房中,還做出如此……放浪之舉。
”
“呵,我不知羞恥?”郁祐惱了,敢情這家伙以為這是他故意設計的,“謝小將軍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覺著本王還賊心不死要勾引你?”
謝詔不答話,背過身,不敢多看一眼。
豫王殿下的品行橫遭羞辱,自是不甘,“這是本王的房,你擅自闖入,窺視本王在先。顯然是居心不良!”
他冷笑,諷刺道:“沒想到謝三公子人前正經,人后也是個色.欲熏心的宵小之徒。明面上高風亮節,拒人千里,暗地里卻對本王圖謀不軌。呵,早說啊,你要是想瞧哪兒直接同本王說,本王不是小氣的人,叫你看兩眼也無妨。”
“我沒有。”謝詔轉過身,似乎是想證明自己對郁祐真的沒有半分心思,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咬牙道:“我沒有。”
兩人僵持之際,小德匆匆跑了進來,看了看謝詔,又看了看自家渾身濕透的王爺。利落地拿了大氅給他蓋上,捂得嚴嚴實實。好像晚一刻,他家王爺就會叫人占了便宜去。
“殿下可千萬別著涼了。”
郁祐搓手呵氣,問他:“怎麼回事?”
小德面色略有尷尬,小聲道:“殿下,店家說沒有空房了,總共只有兩間上房。太子說委屈殿下和謝小將軍擠一擠。”
叫他和謝詔同榻?那不是夭壽麼。
“他怎麼不擠一擠?你去告訴那小混蛋,要睡他和謝詔睡。”
“太子殿下他……已經歇下了。”
“……”這個殺千刀的小兔崽子,早知道就不該攔他去圍場,摔斷了腿躺在東宮才好,也不至于給他添那麼多麻煩。
“殿下,而且小的方才去問了,客棧里沒有多余的被褥了,您可能要再委屈一點。
”
入了夜,小德依依不舍,特地囑咐了一番,還把包袱里的佩劍摸了出來放在他床頭,說是擔心謝詔半夜獸性大發欲行不軌,然后打了個哈氣著急去樓下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