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周帝真正在意的,當是郁暄與謝氏嫡子私下往來甚密。謝氏一族乃是將門,謝老將軍手握尹都南北兩大營的兵權,先帝在位時便輔佐在側,戰功赫赫,兩度謝絕封賞。膝下三子,個個出類拔萃,長子早年戰死沙場。余下兩子,皆投身軍伍,可謂是滿門忠烈。郁暄一個皇子,同手握兵權的謝氏嫡子私交甚好,這事可就耐人尋味了。
周帝不言,將目光投向郁暄,“你有什麼要說的?”
“兒臣知錯,此事皆由兒臣起。兒臣與謝小將軍是舊時同窗,曾受其恩惠。多年未曾相聚,聽聞謝小將軍平亂大捷便想著為他接風洗塵,也好當面答謝幼時……相護之恩,沒成想碰巧撞上了皇叔。皇叔那日似是酒醉,與謝小將君生了些齟齬,推搡之際才不甚受傷。但謝小將軍絕非有意而為之,那日皇叔走后,他也是愧疚不已,說改日要同皇叔當面賠罪。還望皇叔原諒這無心之失。”他伏地謝罪,言辭間滿是歉疚。
“相護之恩?他護了你什麼?”
郁暄起身,眼眶發紅,“兒臣生母出身低微,乃是上蒼恩賜,才得已誕下父皇血脈。兒臣也自知,天資有限有負父皇期望,因而每每受人指摘不敢多有悖言。謝小將軍赤字心腸,見此便時常挺身相護。”
周帝半晌沉默,神色間少了些責問與試探,這麼些年他確實因為這孩子生母的出身多有冷落。到底是至親血脈,念及此處難免心生愧意。“起來吧。”
“謝父皇。”
“是如暄兒所說麼?”
郁祐目不斜視,聽著一這番孤兒苦訴衷腸,真心覺著郁暄不該跪在這,應該去勾欄瓦舍,一準兒紅火。
“回皇兄,臣弟那日確實多喝了幾杯,偶然間聽到酒樓的雜役談論說謝小將軍帶著個樣貌清秀的小廝來喝酒,還緊閉房門屏退眾人,心中憤懣便想去看個究竟。卻不想進了房,躲在簾后的會是三皇子,臣弟當時瞧他們便衣易服又遮遮掩掩的,還聽到什麼……皇兄啊,害怕啊,以為三皇子在同那謝小將軍撒嬌呢。皇兄也知道臣弟……咳,對謝小將軍仰慕多年。這不酒熱上頭,誤以為二人真有什麼私情,一時就昏了腦袋。說了不該說的話,也難怪謝小將軍憤然。”郁祐轉過身對著郁暄,真誠道:“你那時該早些告訴皇叔,你們這是在接風洗塵啊,這回是皇叔誤會你們了,皇叔給你賠個不是。”
郁暄的臉快綠了,對著他僵硬地笑了笑,“皇叔哪里的話,折煞侄兒了。”
周帝面色又添陰郁,眼神在二人中間逡巡。
“不過皇兄放心,經此一事,臣弟算是知道了謝小將軍對臣弟厭惡已深,往后自當謹慎行事,不敢再做糾纏。”
“你確實荒唐。”周帝重聲道,繼而又嘆了聲長氣,“罷了,如今想明白也不遲。尹都不乏正當妙齡的世家女子,若有心儀的呈上文牒來,早日成家,也好定下心來。乏俸三月,自行思過。”
“臣弟謹遵皇兄教誨。”
“至于三皇子,私下會見重臣在前,致豫王重傷在后,發俸半年,閉門思過一月。”
“兒臣……遵旨。”
“謝詔那邊,傳令謝府,讓謝將軍自行管教。”
領了罰,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宮門。走到一半,郁祐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皇叔還請留步。”
郁祐轉過身,客氣道:“三皇子是還有什麼要同本王說的嗎?”
郁暄笑道:“皇叔,侄兒是怕方才在父皇面前沒有說清楚,讓皇叔心存誤會。侄兒與謝小將軍除了同窗之誼確無其他,皇叔切莫多想。”
“啊,三皇子所言本王自然是信的。至于你同謝小將軍如何,本王方才在陛下面前也說了,不會再有瓜葛,他與誰私會相好都不干本王的事。自然也不會多想,三皇子也別往心里去。”
“如此便好,侄兒是憂心皇叔是因此事對侄兒多有誤解恐生怨懟呢。”郁暄攏著袍子,笑意盈盈。郁祐覺著這小子心里指不定在想怎麼把他千刀萬剮呢。
“皇叔今日未能朝會真是遺憾,皇叔的那顆南珠真是不可多得的瑰寶,好些外賓都連連稱奇呢。先前太子還說,皇叔準備的賀禮是只海東青,侄兒還想著能一睹為快呢,看來是太子殿下失算了。”
郁祐與他兩相對視,誰也沒從誰臉上瞧出一點破綻。郁祐故作惋惜,“不瞞你說,原先的確是只海東青。可昨日夜里,那小畜生突然發了狂,愣是把身上的毛都給拔光了,只得作罷。幸好還多備了一份禮,如若不然,沒了賀禮又或是——把那小畜生帶上了殿,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本王難辭其咎不是?”
“皇叔言重了,皇叔思慮周全斷不會出差錯的。時候不早了,侄兒便不打攪皇叔了。”他欠身行禮,繼續沿宮道向外走去。
第7章 秘戲圖
郁祐回到府中,腳剛踏過門檻,老管家就迎了上來,小聲道:“殿下,書坊的人來了,在里面候著呢。”
“書坊,什麼書坊?”郁祐解下大氅交給小德,并未會意。
行至前廳,果真站著個中年男人,看到他進來,即刻上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