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如果他是抱著“插手喬清許私事”的目的來的,這個金額肯定就不止一百萬了。
這隱隱透出來的“分寸感”讓喬清許發現姬文川似乎跟之前真的不太一樣了。
他清楚地知道喬清許的“線”在哪里,不再像以前那樣試圖去模糊,而是嚴格遵守不去觸碰,同時又在線外給喬清許留了足夠的空間。
如果兩人以前就能這樣,相處起來應該會很舒服。
喬清許收起不合時宜的思緒,抿了抿嘴唇,說:“好吧。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沒事。”姬文川說,“我幫你問問何止念他們怎麼回事。”
“不用了。”喬清許說,“我自己問吧。”
“嗯,好。”姬文川輕聲應了一句,又問,“你現在在哪兒?”
“銀行。”喬清許說,“待會兒回福至上班。”
“你下班我去接你。”姬文川說。
“啊?”喬清許愣了愣,“為什麼?”
“有點事想請教你。”姬文川說。
……請教?
喬清許奇怪地問:“你又要鑒定瓷器嗎?”
姬文川沒有回答:“六點見。”
找人興師問罪,喬清許理虧在先,便隨姬文川去了。
回到福至拍賣行,喬清許簡單開了個短會,安排了下后面的工作。
接下來他還要隨文物回流小組的人一起去日本出差,福至這邊的工作也只能交給張慧琴盯著。
等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喬清許給何止念打了個電話過去。
他隱約猜到何止念等人是聽到了風聲,得知姬文川也會捐款,誤以為兩人是重歸于好,所以想意思意思做個人情。
結果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小喬,你爸爸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怎麼說呢,我理解你為什麼想賣掉拍賣行了。
”
“但這個事還是不能沖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困難都是暫時的,誰一生沒遇到個坎坷?”
“我很佩服你年紀輕輕就能擔起責任,五十萬也不多,就當幫你渡過難關吧。”
“黃老板他們也都是這個意思,捐個十萬二十萬也沒什麼壓力,就當是助力文物回國。”
“咱們這一行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還是希望你能堅持下去,不要因為你爸爸的事,就產生喪氣的念頭。”
喬清許在姬文川身邊待久了,總覺得何止念的話聽上去很不真實。
都是生意場上的老狐貍了,怎麼可能做賠本的買賣?
但喬清許又實在想不出,何止念這樣做還能有別的什麼目的。
唯一的可能性是受姬文川的指使。
但他開口就是“小喬”,并且全程都是前輩的語氣,還說了“五十萬不多”這種話,這說明他并不知道姬文川也要捐款。
要說這都是演戲,那演技也太好了。
再者,姬文川也并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暫且不提他壓根就不贊同喬清許的觀念,即便他現在改變了想法,想要鼓勵喬清許——這事本身也很奇怪,他大可找家里人來鼓勵,怎麼可能安排何止念來做這種事?
雙方都只是生意上的朋友,喬清許相信姬文川不會這麼拎不清,還把感情的事牽扯到生意上來。
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后,就只剩下顯而易見的結論——
何止念等人是真心想要幫一幫喬清許。
道過謝后,喬清許愈發發現社會上的人都是復雜的。
他以為正直的人,也會有自私的一面;他以為唯利是圖的人,也會有樂善好義的一面。
無論如何,何止念等人的幫助雖然不多,但對喬清許來說是意義重大的。
至少有人能看見他的堅持,給他認可,這就足夠了。
下午六點,喬清許準時下班。
剛從樓里出來,他便看到姬文川雙手插兜站在車邊,上身那件牡丹紋繡襯衣好不招搖。
見駕駛座里沒人,喬清許有些奇怪:“你開車?”
“嗯。”姬文川拉開了副駕駛座車門,“上車。”
喬清許坐好后便拉出了安全帶,而就在他扭轉身子,想要把安全帶插上時,余光突然瞥見姬文川的左手拇指上戴了一個翡翠扳指。
看紋路,是之前被他弄斷的那個。
“咔噠”一聲,喬清許扣上安全帶,問道:“你去修復了嗎?”
姬文川把扳指取了下來,遞到了喬清許面前:“看看能看出痕跡嗎?”
他應是找頂尖的師傅修補的,竟完全看不出一絲斷過的痕跡。
喬清許把扳指還給姬文川:“你說過你不喜歡有瑕疵的東西。”
姬文川重新將扳指戴上,意有所指地說:“他沒有瑕疵。”
喬清許好像聽懂了什麼,又好像沒聽懂,轉過頭去看向了窗外。
等某個不怎麼開車的老先生成功把車駛入主干道后,喬清許這才說道:“捐款的事,謝謝你。”
姬文川把著方向盤,視線直視著前方:“是捐給觀妙寺的。”
“我知道。”喬清許說,“還是謝謝你。”
其實喬清許想謝的是姬文川找到了他的那條線,兩人終于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而不是沒說兩句又變成互嗆。
也是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后,喬清許發現兩人的關系其實很像這一千萬。
他為了堅持自己,反感姬文川插手;姬文川為了證明他不對,偏要插手,兩人誰都不肯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