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身邊無人可依,只能孤身面對,那反而會鎮定下來。
喬清許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當意識到姬文川并不是他以為的“戰友”時,他的神情沉寂了下來,將所有急躁和慌亂的情緒都壓回了心里。
“你知道。”他看著姬文川說。
“是。”姬文川仍然沒什麼反應,“把安全帶系好。”
喬清許沒有動,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姬文川,心里有許多復雜的情緒在翻涌,但說出口只有簡單的三個字:“為什麼?”
姬文川似乎沒有聽到喬清許的問題,先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來拉出喬清許的安全帶扣好,然后又坐回原位,重新扣上自己的安全帶。
他的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絲毫沒有被質問的窘迫,仿佛喬清許只是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喬清許只能自問自答道:“你想通過拍賣,把贗品變成真品。”
車輛匯入車流之中,逐漸提速,車窗外的風景開始加速倒退。
喬清許回想起了剛拿到高足杯時,他說這杯子是贗品,姬文川用親吻岔開了話題;
他又想到他跟姬文川一起吃早餐時,他在利益和正直之間選擇了后者,姬文川說他不適合這個圈子。
一切的一切早有征兆,但若不是數據擺在眼前,喬清許也實在很難相信,像姬文川這樣的大收藏家竟然會拍賣贗品。
“是真是假,”姬文川終于開口,語速平穩,“重要嗎?”
“怎麼不重要?”喬清許皺起眉頭,壓抑著翻涌的怒火說,“這件高足杯大概率能拍出上億的價格,你這是性質非常惡劣的詐騙,你知道嗎?”
“詐騙。”姬文川重復了一遍,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騙人什麼了?”
“你拿贗品當真品賣,還不叫騙人嗎?”
看著姬文川不以為意的模樣,喬清許突然發現他一點也不了解姬文川。
姬文川確實紳士又溫柔,但那只是表面的,說到底,他還是一個重利的商人,就像何舒念說的那樣,他只會把生意放在第一位。
“小朋友,”姬文川說,“先別急著下結論。”
“別叫我小朋友。”喬清許冷聲說,“我不是你的小朋友。”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看兩人,心驚膽戰地握緊了方向盤。
還記得上一個亂發脾氣的小情人打碎了姬老板最心愛的貫耳瓶,當天就消失在了姬文川的生活中。
這新來的好像也不是很懂事的樣子……
但司機預想中的“停車”命令并沒有響起,姬文川只是換了個叫法:“那,小喬總?”
他的語氣里帶著些許調侃,仿佛在說你不喜歡小朋友這個稱呼,那我換個你愛聽的便是。
喬清許自然知道“小喬總”這稱呼來源于姬文川給他撐腰,否則何止念、黎丘行等人,根本不會這樣尊稱他。
他稍微冷靜下來,說道:“你讓我別急著下結論,難道這事還有別的說法嗎?”
“沒有。”姬文川說,“你手上的杯子確實是贗品。”
喬清許心里的火一下又冒了出來:“那你……”
“但我也說了,”姬文川將左腿搭在右腿上,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真假不重要。”
“姬文川。”喬清許擰起眉頭,眼神復雜,“別人花一億從你這里買一個假杯子,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我是不提供資料嗎?還是不配合辦手續?”姬文川說,“別人買到的,只會是一只來歷正統的明成化斗彩龍鳳紋高足杯。
若是想要轉手,也很容易,繼續放拍賣行拍賣就行,誰會遭受損失?”
“所以你的確是想通過拍賣,把贗品變成真品。”喬清許的眼神漸漸暗了下來。
“我更傾向于認為,這就是真品。”姬文川說,“它有完善的手續,有明確的來歷,還有姬家做背書,除了你以外,誰敢說他是贗品?”
“但它本質上就不是明成化年間誕生的杯子,怎麼能給它打上‘明成化’的年號?”喬清許還是認為真假的界限是不容模糊的。
“小朋……喬總。”姬文川無奈地說,“事情不是那麼絕對的。”
喬清許并不贊同這個說法:“你想拍賣贗品,這就是事實。”
“先不說重量的事,你能發現這一點,確實讓我很驚訝。”姬文川的語調仍然很平緩,“現在最先進的科學檢測手段也會存在幾百年的誤差,你去判斷一只古董的真偽,是憑借它本身的特征,還是它的來歷?”
喬清許抿了抿嘴唇,說:“都有。”
“那只說這只高足杯的情況。”姬文川說,“你也更看重它的來歷。”
這一點喬清許沒法否認。
因為當初他雖然提出過質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權威”。
“所以只要它來歷正統,”姬文川接著說,“你就沒法去質疑它的真實性。”
“不。”喬清許道,“假的就是假的,不能因為穿上了黃馬褂,它就變成了真的。”
這種情況其實跟電視劇里的貍貓換太子很像。
假太子有出生證明、有證人背書、從小在宮里長大,誰敢說他是假的?
如果不是真太子身上有明顯的胎記,加上一些戲劇性的情節,也實在很難被認回來。
但電視劇歸電視劇,喬清許不需要去考慮真太子和假太子誰對江山社稷更好,擺在他面前的事情很簡單:姬文川拿給他拍賣的是一個假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