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他說完,可他卻轉了個彎。
淡淡說:「以后再告訴你。」
我們第一次沒有爭吵地回了家。
打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他媽坐在一盞孤燈下,臉上滿是焦躁不安。
看到江洵的面容后,未語淚先流。
在她哀戚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轉之前,我直接進了房。
客廳里傳來斷斷續續的苛責和心疼。
等到停歇后。
我準備熄燈睡覺,房門卻被輕輕敲響。
打開門。
是江潯拿著藥膏靜靜地站在門口。
「哥,幫我擦一下藥?」他小心詢問。
「你媽不是幫你擦過了。」
「擦了臉上的。」他狡黠地笑,「讓她看到背上的傷,怕她哭背過去。」
我嘴角抽了抽。
他明亮的眸子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之前總是低垂著眼簾的少年,竟比我要高一些。
「哥?」他悄聲打破沉默,「可以去我房間。」
這一點他倒是記得牢。
我給自己的心防打開了一道閘。
想著就這一次吧。
畢竟他身上那份彩,我是主力。
他如魚得水的歡快跨進了房間。
直接脫了上衣。
出乎意料的是,
平時看著弱不禁風的樣子。
可脫了衣服才發現肌肉線條流暢,明顯有練過的痕跡。
我盡量小心地上藥,可他還是疼得倒吸氣。
「這會兒裝疼有意思嗎?」我手上的動作故意重了些。
他提著肩膀躲了一下。
訕訕笑著回頭看我,「哥,你真不是在詐我?」
「詐你什麼?」我不耐煩地將他臉撥過去,「詐你如何囂張的指揮他們抽你幾下,留點痕跡?」
爽朗的笑聲四散飄來,「哥,沒想到你還這麼幽默。」
我被噎了一下,「有病早治!」
他笑意不減,追著我問,「若這病是因為你呢。
」
我的怒罵快脫口而出時。
房門再次被敲響。
江潯他媽壓低聲音討好地說:「牧野,阿姨看你房間燈還亮著,關于江潯有幾句話想問你。」
「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我與房內的始作俑者四目相對。
「你們母子……」
他笑著接上我的話,「大晚上有敲人門的毛病?」
見屋內沒有回應,她鍥而不舍地又是敲門又是絮叨。
「哥,我躲哪?」他氣定神閑地四下打量。
我煩躁抓了把頭發。
試想了一下打開門,他媽看到他在我房間的驚悚眼神,就覺得麻煩。
「躲衣柜。」
雖然他身量高,但是除了衣柜可以將就一下,其他也沒地兒躲。
晦澀不明的情緒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他有些不自然地說:「我怕黑,還有……幽閉恐懼癥。」
我狐疑地觀察他神情,想從他眼中判斷出是否在說謊。
可他眸子幽深漆黑,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湖泊。
「那藏哪?」
「不然藏你床上?」
「不行!」我嚴聲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潔癖,就很不喜歡別人碰我東西。
「我保證不弄亂你床,就只占一小塊兒地方。」他態度懇切。
我控制自己想抽他一巴掌的沖動。
轉身去開門。
5
江潯他媽臉上堆滿笑。
旁敲側擊問我為什麼自己兒子臉上總是掛彩。
她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眼神不安地四處瞟。
就是不敢直視我。
「江潯內斂話少,但他打小就有主意,他不愿意說的我一個字也聽不到,阿姨希望你能勸勸他,不要……」
我覺得好笑,「您為什麼覺得他會聽我勸?」
「他對你不一樣。」她嘴角勾出一絲尷尬的笑,「雖然他未曾說過什麼,但我能看出他喜歡黏著你。
」
「可我討厭他。」我下逐客令。
她怔愣地盯著我,眼中的悲傷一閃而過。
「江潯從小失去父母,很少依賴什麼人的,阿姨求你不要傷害他。」
「什麼?」我腦子里轟一聲,「你不是他……」
「我是他小姨。」
合上門后,房間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我沉默著走到床邊,掀開被子。
準備好的驅趕話語卻卡在了喉嚨。
躺在床上的人面容恬靜,嘴唇緊抿著。
別人在這爆料,他卻事不關己地睡著了。
額頭的碎發蔫蔫地耷拉著。
臉上的瘀傷在清冷的燈光下更是給他白添了幾分慘淡。
突然就生出了幾分隱忍之心。
將就著爬上了床,心里郁結地關了燈。
房間陷入黑暗時,突然記起他怕黑。
猶豫著要不再把燈打開時。
誰知旁邊的人突然一個翻身擠了過來,雙手緊緊攀上了我肩膀。
摟著我的人將頭擱在我脖頸,呼吸停滯了一瞬。
「江潯?」我嚇了一跳,「你哪里不舒服?」
摟著我的手松了一下,淡淡的笑聲自耳邊蔓延開來。
「哥,你這麼擔心我?」
我一把將他從身上掀開,「滾下床去。」
「哥,我怕黑。」他死乞白賴地又湊過來。
我忍耐著將床頭燈拍開,冷冷看他,「現在可以滾了。」
「哥,我沒騙你。」他撲簌著眼睫毛,委屈又呆愣地看著我。
「你覺得我會信?」
他將頭擱在膝蓋上,異常平靜,「我爸拿酒瓶將我媽砸死的那晚,她將我藏在了柜子里。」
「透過柜子的縫隙,我看到她躺在血泊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哥,那個時候我是想出去的,可……」
「不怪你。」我猶豫著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真的……你沒出去是對的。
」
在安慰人這件事上,語言永遠是貧乏的。
他肩膀瑟縮著,眼淚掉在被子上暈染開一朵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