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長一段路,楚喻一眼就看見站在花壇邊的陸時。
路燈旁,少年的側影清瘦,仿佛沾著黎明前的冷霜。
用手肘碰了碰夢哥,楚喻道,“你不是要去食堂嗎,我就不一起了,我直接去教室。”
知道楚喻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夢哥大咧咧擺手,“行,那先走了啊,我這個時間點兒過去,說不定還能碰上班長他們!”
夢哥走后,楚喻快步到了陸時旁邊。
“快遞拿到了嗎?”
“嗯。”
陸時把手里的文件紙袋遞給楚喻。
接下文件袋時,兩人手指輕觸。
楚喻被陸時指尖的涼意冰了一瞬。
打開文件袋,里面是幾張A4紙,楚喻拿出來看,發現是幾份復印件。
印下的字跡不太清晰,但還是能看清,是一份結婚登記聲明書,以及無血緣無配偶聲明書。
最末尾的簽名,簽下的分別是“陸紹褚”和“江月慢”。
“我手里還有一份病歷,從一位老太太那里要來的,她和他的丈夫,以前開診所,我媽就是在那個診所里生下了我。病歷末尾,也有我媽媽的簽名,字跡是一樣的。”
陸時淡薄的唇角勾起一絲諷意,“白紙黑字,這麼多年,卻沒有人知道,陸紹褚的第一任妻子,叫江月慢。她因為這個身份,死了也無人知曉。
人命在他們眼里,就是這麼的不值一提。”
陸時想起,陸紹褚曾經打來電話,和他推心置腹。
說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當年他年輕時,也曾經叛逆過,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但最后懸崖勒馬,回了頭。
江月慢曾經將自己和陸紹褚的愛情與婚姻,當作幸福。
而陸紹褚,卻把江月慢看做自己人生的污點,以及年少輕狂時做的出格事,恨不得一輩子都不再提起。
楚喻小心地將復印件重新裝好。
他不知道陸時為了查到這些,到底耗費了多少的精力與心血。
陸時想為自己的媽媽報仇,但他依然保留著理智。
他從未想過,要憑借主觀的臆測,判下一個人的罪名。
他不斷地去搜尋證據,不斷地從各種蛛絲馬跡,去復原當年事件的原貌。
他把人命看得很重,他不愿讓自己變成所憎惡的人的模樣。
楚喻想,這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吧。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不會沖動,永遠留有理智。
但楚喻覺得很難過。
他握了陸時的手,將對方的掌心貼在了心口的位置。
陸時任他動作,嗓音很輕,“怎麼了?”
“難受。”
楚喻看著蒙蒙亮的天光里,陸時黑沉如夜色的雙眼,“就是……這里很難過。”
“心疼我?”
陸時末尾的嗓音微微揚起,輕煙一樣,甚至帶著點兒愉悅。
楚喻點頭,坦白,“嗯,很心疼。”
怎麼可能不心疼。
十七八歲的年紀,應該是像夢哥那樣,為一部漫改電影熱血沸騰。或者像祝知非,補習班顛來倒去,為了考一個好大學而努力。甚至像石頭,有空就玩手機奔網吧,在游戲里風生水起。
而不是用盡辦法的,竭盡全力的,去查明自己的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麼死去。
楚喻明明語文知識積累貧瘠,卻在這時想到了一句——
愿君坐明堂,不染雪與霜。
剛踏進教室,楚喻就發現教室里氣氛有點奇怪。
他問一臉怒氣的夢哥,“這是怎麼了,你怎麼跟要炸了似的?”
夢哥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我草他D班那群兔崽子,竟然敢跟我們班搶球場,還罵老子的兄弟!”
換冷靜的方子期來說,楚喻才聽懂了。
上次運動會,D班覺得自己班應該拿團體第一,A班名不副實,一直憋著氣,有事兒沒事兒在背后嗶嗶幾句。
昨天晚上,班里有人在籃球場打球,旁邊明明有空著的場子,D班的人過來,卻非要跟方子期他們搶。還說當時青茗山山體滑坡,楚喻和章月山被困,是因為上天看不過眼,覺得A班太嘚瑟了。
一來一去的,兩邊差點打起來,順便還敲定了,今天中午兩個班打球賽的事情。
夢哥一拍桌子,振臂高呼,“別人都踩臉上來了,我們不回擊,還是男人嗎?不是!走,中午去揍他們個落花流水!不對,我們是文明好學生,走,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旁邊楊雨潺附和,“你們盡管去,飲料姐姐我全包了!”
夢哥說干就干,隨便撕了一張紙,拿狗爬字開始寫參賽名單,又望向陸時,“陸神,你參加一個嗎?”
陸時點頭,“嗯。”
整個上午,全班都有點躁動。下課鈴一打,夢哥就站到椅子上,“兄弟們,我們沖!”
嗓門大的,把正收拾教案的英語老師驚愣了,感慨,“年輕好啊,嗓門大。”
楚喻跟著到了籃球場。
D班的人也到了,正一下一下拍著籃球。
夢哥朝對方豎起中指,在對面變臉出聲前,把籃球放了上去,表演起一根手指轉籃球的特技。
他氣勢很足,“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浪費精力,打贏了比賽,你爸爸們好吃飯!”
楚喻站在后面,嘖嘖兩聲,拉了拉陸時的衣袖,“夢哥挑釁的水準,比你還差了一點。”
陸時沒回話,脫了外套,扔給楚喻拿著。
臨走前,還動作極為自然地摸了摸楚喻的耳朵,“認真看,只能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