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走到輪椅前單膝跪下，心里一陣難過，“哥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我以為你不想再見我了。”

“我只是想到你嘴上說為了我做什麼都可以，轉頭卻丟下我等死，心里有些難過。”我哥淺淡清透的眸子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死人般沒有感情，“我想你是忘了，這身體屬于我，你現在只是暫時替我保管。”

我像遭到重擊一般晃了一下，最終在我哥冰冷的眼神里瓦解崩潰。

葉振威是葉老爺子的大兒子，是葉老爺承認的唯一繼承人，某天他對葉老爺子說想要一個弟弟。

于是某天葉振琛這個私生子便被他爸接了回來，他來到葉家才意識到，大哥要的不是弟弟，而是玩具。

19、

葉振威整日一臉叫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骨子里狠絕毒辣，嗜好是剝奪一個人活下去的意志。

他極有耐心，喜歡看一個人從悲傷到憤怒，從反抗到屈服，最終陷入絕望的過程。

葉振琛回到葉家后，丟過很多東西，他爸送他的馬、路邊撿到的狗、葉家對他最好的保姆，還有情竇初開時憧憬過的老師。

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毒癮，連自己都要丟了。

為了瞞過父親，那年暑假葉振威說帶他出國玩，其實是把他藏在我家戒毒。

他知道一切都是葉振威的安排。那張笑瞇瞇的臉，是世上最恐怖的畫。

他在那一刻失去了最后的力氣，不想再抗爭了。

這二少爺的身份，誰想當誰來當。他從不想要，不想再要。

這些都是那年夏天葉振琛在我家戒毒的時候同我說的，只是那時我和我哥互換了身份，我留在家里，我哥跑出去參加了心心念念的夏令營。

在葉振琛一心求死的時候，我向他伸出手，對他說“疼得厲害的話，就咬我吧”。

葉振琛神智混亂地咬住我伸去的手腕，野獸一樣貪婪殘忍地吞咽我的血液。

葉振琛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會在同一個時間去看望他，為他講述關于雀鳥的故事

20、

傳說有種雀鳥名為焉，一開始飛就不會停下，因為在它落地的那一刻它就會死亡。

它飛過很多地方，見到很多人，目睹滄海干涸見證桑田化澤。

它有堅毅的翅膀和意念，只要它愿意，可以一直這樣飛下去。

那只雀鳥在歷經歲月、看遍人間后，突然在某一天決定停下飛翔的翅膀，終于落地而死。

再后來，我們家道敗落，我和我哥不得不依附于葉家而活，那個暑假發生的事變成了一個藏在我心底的不能說的秘密。

21、

我哥躺在監護室，本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氣。

葉振琛看著我哥，轉身對林峰說道：“林醫生，準備手術吧。”

林峰怔了下：“可是葉先生，現在云辰的情況……”

葉振琛沉聲道：“不能再等了，盡快吧。”

我很配合，像個被抽去靈魂的外殼任憑擺布。

直到去往手術室，經過葉振琛的時候，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住。

葉振琛制止了周圍要上前阻止的人，目光幽幽地注視我。

我越咬越深，帶著復雜強烈的感情，咽下葉振琛的血。

片刻之后，我像咬住葉振琛時那樣果決，迅速地放開了。

“這是你欠我的。”我蠕動染血的嘴唇低聲說完，眼中的光徹底湮滅。

林峰將我推進手術室，手術室的門“轟”地一聲關閉，仿佛將我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林醫生，等我和我哥變成一個人，”我望向林峰，突然笑了，“是不是我也有人疼，有人愛了？”

林峰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輕輕抱住我：“云辰，讓我幫你吧。”

手術室里，我和我哥躺在一起，兩個身體連著一條條金屬線。

我漆黑的眸子平靜無波：“我們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也是這樣連在一起吧。”

我哥虛弱至極，淺色的眼瞳卻閃爍著狂熱的光：“你恨我嗎？”

我認真地說：“不恨。”

他緩慢地眨眼：“那你恨二哥嗎？”

我：“不恨。”

我哥：“為什麼？”

我看向上空：“因為不想記得。”

22、

一滴淚從我哥眼角滑過，他像是喜極而泣，又似悲從中來：“你說過，你愛我，你活著的意義就是我。那你會為了我的重生，感到開心嗎？”

我也笑了，只是這笑容充滿諷刺和悲涼。

麻醉劑注入身體，我的視線像被打翻的墨汁一點點染黑。

迅速降臨的黑暗穿過我的一生，抹去我的生命，吞掉了那些啄食自己羽毛的山雀，吞掉了我哥給予我的折磨和傷痛。

吞掉了葉振琛留在我體內的毒液，吞掉了杜宇的眼淚和笑容。

吞掉了那個燃燒的夏天，倒在我懷里瀕死掙扎的少年。

吞掉了每天晚上，名為焉的山雀講述的故事。

吞掉了父母對我的訓斥，對哥哥的偏寵。

吞掉了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以后，我們就是一個人了。”

隨著最后的告別，這不被我所留戀的世界，終于完全沉入黑暗……

滴——滴——

“你醒了？”我睜開眼，葉振琛在一旁緊張地說，“感覺怎麼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男人，眼中泛著淺淺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