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昀喘著粗氣扶著欄桿緩緩站起,大口呼吸。
梁勤山拄著拐杖站不住,梁名一小跑過去扶住他,對易昀道:“學長,巨輪要沉了,快來登船!”
易昀沒回應。
Leno向鷹眼船跑了幾步,又折返,扶起Doris。生死存亡之際,Leno不計前嫌,在不經意間流露善良,就像當年不經意間訂購了侏儒的鞋子,救了他的鞋廠。
Leno那年被父親罵的很慘,父親讓他追回訂單,但是當他走到鞋廠門口,見到身高不夠墊著箱子裝貨車的侏儒,他撕毀了合同底單,用最簡單的方式促成了這筆交易。
人心本善,只是在面對生死存亡時、承受他人多年白眼時,能夠堅守本心的人不多。
Doris伸手想扶Leno肩膀,無力站起向前一踉蹌,指甲拍在Leno腦殼,薅掉他僅剩的幾根寶貴頭發。Leno嚎嚎大哭,但沒放開Doris。
Doris扭頭喊易昀:“Esun快來!”
易昀搖頭。
Doris急了,繼續喊:“快來啊,一會兒人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登船!”
易昀說:“你的‘百寶箱’借我用下。”
Doris把裝這雨布、義肢、磁極的袋子給易昀,關切道:“你要做什麼?”
易昀說:“去救我的人。”
易昀不在意能否登船,不理會空軍與T國軍的交涉談判,周遭喧囂他聽不到,世俗美丑無法近身,人們似乎已習慣特立獨行的AI狂人,對他怪異的舉動毫不意外,又或者事態緊急不是八卦的好時間,人群匆忙而過,再未聽到勸阻關切的聲音。
格格不入的AI狂人,無論何時都會堅守本心。
易昀向身后揮揮手示意等他的伙伴們先走,拖著疲憊的步伐,向與鷹眼船反方向的戰斗機走去。
他像把利刃插在水中逆流而上切開人群,將背影留給喧囂的世界。
易昀向AI空軍借戰斗機,他的指令是第一優先級,AI空軍無需請示上級直接服從。
但戰斗機只能坐一個人。
易昀坐上駕駛位,問:“自動巡航在哪?”
AI空軍向他闡明控制面板的操作說明,并在終端調取出詳細介紹立于左手邊兒的控制屏幕。
易昀此前跳傘時開過直升機,空中飛行部分的操作系統與戰斗機大同小異,攻擊部分的操作區他用不上,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起飛和降落。
應該是預測到陰雨天AI作戰效率會比人高,整個空軍放眼望去不見一個活人。AI的戰斗機較比人類駕駛的更為簡陋,除了自動巡航系統其余的都需要手動控制。就像手動擋與自動擋的汽車,易昀只會開自動擋,從未開過手動擋。
儀表盤上時間顯示23:50,他上次與易望舒通話是22:00,還有10分鐘易望舒的機械能就會耗光。
易昀來不及細看操作說明,在自動巡航屏幕中輸入易望舒的定位坐標,雙手緊握方向盤,駕駛非人類乘坐的戰斗機出航。
戰斗機加速升起,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振聾發聵,易昀微張下顎保持耳骨膜氣壓平衡。戰斗機的起飛速度很快,巨大的推力將他壓在座椅上,力竭的眩暈感伴隨失重感,霎時天昏地暗。
起飛遇上陰雨天,戰斗機空中受氣流影響并不平穩,易昀要上升至海拔8000米的平流層,在空氣阻力較小的高度飛行最為合適,但是他沒有時間。
易昀的心跳速度很快,濕透的白背心貼在座椅,背部不斷有汗液滲出。勒的過緊的安全帶讓他喘不過氣,握著方向盤的手下意識抖動,他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
非專業飛行員,艱難的起飛條件,不適合人類駕駛的戰斗機,力竭的身體狀態……無論哪項單獨拎出來都足以致命。
易昀慣有的思維模式提醒自己,繼續下去很可能是死局。
易昀忍住生理上的極度不適,操控方向盤穿梭在云層之間,他調整的不是飛行角度而是高度。
戰斗機的尾翼亮著光,速度極快,機身在漆黑的夜空中閃爍,似流星劃過天際。易昀緊握方向盤,側頭學習降落指令,隨后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
在戰斗機剛飛到降落距離時,易昀猛地拉下控制桿,機翼收起俯沖向下,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襲來。跳樓機充其量不過百米,飛機降落高達千米,易昀被巨大的生理不適侵蝕,胃腸翻涌天昏地暗,他不得不暫緩降落速度,才讓自己不至于嘔吐。
現在時間23:58,只有2分鐘,按照現在的速度降落肯定來不及,易昀摸向座椅下方,戴上真絲手套打開磁極。
黑黢黢的海面深不見底,艙門開啟,狂風呼嘯。易昀深深吸了口氣,背上降落傘,向前墜入深淵。
即便是死局,我也要去!
因為,我的小舒在海里。
陰暗的海水侵襲單薄的身體,易望舒抱著浮木,纖細的手臂被凍成青色,沒有知覺的兩條腿早已結了冰,像兩根細長的管子飄在海里。
將雷電勢能轉化為機械能的代價是巨大的,雖然關掉感知神經沒那麼疼,但是被劈的瞬間五臟六腑都在灼燒,燒著的血管碳化的骨骼無法完成正常生理功能,他的各個器官都在衰竭,只能勉強靠機械能維持心肺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