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只聽一聲巨響!
有個健壯的男人進了屋子,狠狠踹了腳秦堯房間的門。聽這聲音,秦堯估摸著門板怕是已經裂了。
他隨口吐口痰在地上,又用鞋子把黏糊糊的液體抹平,“臭表子,你說有錢我們才跟著來的,驢我們呢?再還不了錢,信不信哥幾個在這把你手指頭剁了。”
秦曦張張口,卻顯然被嚇得已經六神無主,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欠多少?”秦堯立刻上前把她護在身后,盡管小腿肚子都在抽筋,但他還是努力站直了身子,“我有錢,我來還。”
男人上下打量秦堯,最后發出一聲嗤笑:“還他媽欠9萬!”
比之前她說的4萬多得多,但秦堯已經不驚訝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理智告訴秦堯,他不該再管秦曦了,哪怕她被人賣進窯子,也和他沒有關系。他現在應該當面報警,被這些混混痛揍一頓之后,和媽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秦堯卻覺得心臟狂跳。怎麼大夏天的,身上這麼冷?
他都要被凍僵了。
擁擠逼仄的綠皮火車,簡陋的粽子,媽不見好轉的病情,陌生的混混,亂七八糟的家,遍體鱗傷的姐姐,以后必然三天兩頭光顧的債主……秦堯覺得好累啊。
他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
他只想逃避。
他就像是一個經過風吹日曬,已經銹蝕腐敗的機器零件。他想把錢給他們,然后好好休息休息,哪怕只是清凈一個月呢?
“秦堯,錢,拿錢。”秦曦拽秦堯的袖子,低聲下氣地哀求。
秦堯的火氣被抽干,只覺得她好吵,看著她,沒有反應。
“秦堯,錢!”
秦堯被她一嗓子喊炸了,直接甩了她一巴掌。“啪”得一聲巨響,世界總算安靜了。
秦曦捂著臉,男人則神色如常。他討債多年,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
秦堯沒理她,而是直接轉頭跟男人說:“我現在沒這麼多錢,只有4萬。我現在拿給你,請再寬限一個月。”
存折里的救命錢,說什麼不能動。
一旦起了動的心思,秦堯就沒法再這麼狠逼自己賺錢了。
男人罵罵咧咧地說了很多難聽話,抓著秦堯的領子推搡來推搡去,疼得要死,就差招呼到臉上。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答應了。
秦堯經過一番手機上的操作,把錢轉到了男人指定的賬戶里。賺四萬很難很慢,轉出去卻簡單得可恨,不過眨眼間。
對方收了錢還要放出很多狠話,但終究是帶著人走了。
大門怦然關閉,出租屋里只剩下秦堯和秦曦。
秦曦怯生生地開口:“堯堯……”
秦堯沒等她說出個完整的句子,又反手給了她一巴掌。秦曦自知理虧,捂著臉不說話,只是低低地哭。
好窒息。
他就不該回來的。
“你覺得我能在這一個月里弄來五萬嗎?我問你,姐,你覺得你弟他媽的有這個本事嗎?”秦堯把秦曦從地上硬生生拽起來,“別哭了!哭屁啊!你去賭的時候,沒想過這一天嗎?!”
秦曦還是哭,不說話。
秦堯像是破了洞的鐵皮船,一個勁往海底沉。他膝蓋實在支撐不住,半蹲下來,軟了嗓子問:
“姐,為什麼啊?你為什麼戒不掉啊?啊?我都給你砸了5、60萬了,這些錢,是拿爸的命、從小長大的老宅、我的臉面換的。
姐,還不夠嗎?”
爸死后,媽和姐各是秦堯的半邊天。他不想天塌了,拼了命修修補補,窟窿卻越來越大。
“……堯堯,當你一筆能掙幾萬甚至十幾萬,幾十萬的時候,你還能看得上那一小時幾塊錢的活嗎?”秦曦突然抬頭看著秦堯。
她眼球突出,半死不活的樣子,真像個僵尸。
“做那些無聊的工作,我身上有螞蟻在爬啊!有蟲子在咬!吃飯沒滋味,工作沒滋味,看電視劇沒滋味……只有在拿著籌碼的時候,才活著。”
秦堯瞬間遍體生寒,后腦勺像是被棒球棍狠敲下去,思緒一片空白。
他總算是明白。
他姐腦子壞了,心理閾值被完全擊穿了。此生從未見識過的大量金錢,高頻率刺激神經,其他的事情已經沒法讓她再分泌多巴胺。
他姐,某種程度上已經死了。
徹底沒救了。以前的她回不來了。
僅存的希望破滅后,秦堯愣愣地想,那干脆弄死她算了,然后我跟著死。對,把她從陽臺上扔下去,我也跳下去。
秦堯的腦子亂得像茅草,他越想越覺得這辦法可行。死了痛苦只是一瞬,活著卻無休無止。
秦曦也看出了他的異常,眼神發直不說,表情還木木的。
“堯堯?”
秦堯伸出手,要去抓秦曦的胳臂,用力往陽臺上拖。秦曦不知道他想干什麼,本能卻使她連連后退。
“你干什麼!!放手!!!”
秦堯不說話,沉著張臉,手上的力道卻不容置喙。
就在這時,秦堯握在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也隨之亮起來。
他下意識看過去。
“這是我地址,可別忘了給我寄粽子呀,我從昨天就開始期待了^_^”
是老板。
[至少我在乎。]
[我在乎你每天過得怎麼樣。]
秦堯忽然感覺靈魂被拽回了軀干里,他又恢復了清醒,整個人踉蹌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