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后山是我們的住處,遠處山丘上那處廢棄竹屋,是我與他的居所。
直到我金丹期之前,我都是與他睡在一起的。
我隨身佩戴了幾百年的玉佩,其實是某年他雕刻不滿意棄了的廢料。
他廢寢忘食刻了整整三天,整日藏著掖著,連屋子都不讓我進,甚至還對我生氣。
我直至今日都不知道他把那塊雕好的玉佩給了誰。
想到此處,我鬼使神差地起身往那個竹屋走去。
落葉積攢一堆,踩在腳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安靜的后山中格外刺耳。
竹屋周圍有一圈淺白色碎光,猶如螢蟲一般四散飄零。
我伸手觸摸光芒,發覺這是一個碎掉的結界。
這個廢棄竹屋附近為什麼有個剛剛碎掉的結界?
青溪山上只有我和師尊,還有周盈,周盈因嫌惡后山荒廢,從未踏足過。
難道是瓊琚?
我想起后山上他昨日設下的巨大結界。
這個結界剛剛碎掉,結界無法共存,應是瓊琚設下的大結界把小的沖碎了。
心頭疑慮更甚,他為什麼要在竹屋附近設下結界?
好奇心促使著我一步步走近竹屋,老舊的門隨著我的動作發出「吱呀」一聲。
我走進去,意外發覺這里并不破舊,反而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陳設也如同幾百年前一樣,未曾有絲毫改變。
這個屋子只有我和瓊琚居住過,一個不住的屋子,為何還要清掃得這麼干凈?
難道是因為他有嚴重的潔癖?
不對啊,那后山荒廢成這樣,他也未曾管過啊……
思緒混亂之時,我突然看到桌旁擺著一本書,頁腳卷起,像是被人翻閱了許多遍。
我思緒停止,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本書翻閱起來。
卻發覺這不是本書,上面熟悉的字跡告訴我,這是瓊琚的筆記。
我心跳如擂鼓一樣加速起來,仔細翻閱著他的筆記。
「天元元年,收徒,名為白于棉,年方八歲。」
「天元四年,墮魔血統還未覺醒,仍能壓制。」
我的手突然顫抖起來,渾身發麻。
他早知道我有墮魔血統!
我捏緊手中筆記,紙張被我捏得泛皺,我指尖發抖,接著翻閱:
「天元六年,心魔又擾之。墮惡道,需情根深種之人,若想避免,必要除其情根。」
除其情根四個字,被他圈了起來,墨點紛飛,看得出當時書寫的人心中的糾結。
我死死盯著那四行字,忽然心中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往后的筆記紙張全部都被粗暴地撕掉,空白一片。
我呼吸不穩,開始翻箱倒柜,把屋子里弄得一團糟。
瓊琚從來不會扔掉任何他寫的東西,他肯定是藏起來了!
屋中書籍被我抖擻后又一頁一頁全部撕爛,紙屑滿天紛飛。
我毫無形象地亂翻,試圖找到些東西來證實我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想法。
如果玉成塵真的對我抱有那種心思……
如果……
心中情緒猛然炸開,腦海中混亂一片,翻柜子的動作大了起來,在寂靜竹屋中發出刺耳噪音。
突然,柜中被我翻出來一個漆木盒子。
我愣住了,渾身發冷,抖著手去開那個盒子。
咔噠一聲,盒子打開。
絨布中間靜靜躺著一塊玉佩,與我拾去的那塊極為相似,正是他藏著掖著的那塊。
上面刻著一個字:
「棉」。
10
我呆傻地握著那塊玉佩,不知所措。
半張宣紙飄落在我面前,上面寫著:
「這般心思,簡直罔顧人倫,身為人師,當真可恥。」
沒有寫年份,只有字跡潦草的這麼一句話。
我茫然出聲,喃喃自語: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把我當成他的孩子看?」
我捏緊手中玉佩,渾身血液沸騰充斥著身體,四肢回暖,心臟劇烈跳動。
我仰頭捂住眼睛,低低笑了起來:「真有你的……」
「瓊琚,我信你個鬼。」
我坐在凌亂的地板上,手中握著那塊玉佩,突然想到他印在我額間的吻又落在我唇上的吻和之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原來不是綿骨香的作用,是他情難自抑嗎?
他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既知我有墮魔血脈,還竭力幫我遏制,替我隱瞞……
我突然不敢往下想。
思緒卻不受控制地蔓延,是為了斷我情根,所以才愈發對我疏遠的嗎?
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心悅他?
結界處傳來一陣波動,他回來了。
我怕他不承認,干脆直接坐在屋中,等他來找我。
很快,門口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瓊琚失態地推開門,看到屋內凌亂一片,他的臉色瞬間蒼白。
心臟狂跳,我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緒,直視著他神色驚愕倉皇的臉,肯定道:
「瓊琚,你喜歡我。」
11
他藏在廣袖之下的手微微顫抖,呼吸紊亂,冷聲道:
「放肆!」
我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指尖凝起靈力,語氣頗含警告意味:
「白于棉!」
我絲毫不畏懼,甚至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尖,把他摁在門板上,低聲說:
「瓊琚,我的情根因你而起,四百年來,你對我冷眼相待都斬不斷,你覺得你一直不承認,就能讓我死心嗎?」
他撇開頭,睫毛顫動,眼神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