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重新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林若璇。」
「你好,林小姐。」
裴亞伸出手,紳士地握了握林若璇的指尖,語氣既不熱情也沒有太冷淡。
「上次吃飯我們見過的,我是費總的助理——」
「哎呀又不是工作場合。」我打斷裴亞的話,笑嘻嘻地將他的肩膀攬過來,「小裴其實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最好——最好——最好——的那種。」
我都已經這麼狗腿了,可聽完我的話,裴亞臉上的笑容反而變得更模板了些。
......啊,難道三個最好還不足以表達我們之間的深厚情誼?
后來林若璇拉住我,偷偷地說:「費總,你不覺得裴助理氣場有點太強了嗎,在他面前演,我總感覺有點心虛。」
我真想說,哈哈,這不是巧了,我也是挺心虛的。
但我總不能自己先滅了士氣,只能安慰她,你別擔心,咱這趟主要的攻略對象是我爸,裴助理那邊沒關系的,我會搞定。
......才怪!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但在裴亞面前,我真就挺慫一人。
用我爸的話說,這叫一物降一物。
8
其實更年輕時的我,也算是富二代圈子里著名的混世魔王。
那時我媽剛剛病逝,我和我爸的關系前所未有地緊張,見面即吵架。
我家不是那種從祖上就一路闊過來的豪門,我爸是真正的白手起家。雖然他一直說自己只是運氣好,但我得承認,如今商界能有我費氏一席之地,都靠他的頭腦,和幾十年如一日的拼殺。
男人醉心事業,自然就容易忽略家庭。
我媽陪我爸從兩手空空到富貴潑天,在人生的岔路口,堅定不移地選擇愛情,選擇家庭,選擇我爸,選擇我,但最終,卻是在病痛的折磨中溘然長眠。
我媽在查出癌癥晚期的時候,正值我爸的事業上升期。
我意外發現了她的病情,她卻在我哭完之后抹干我的眼淚,溫柔地要求我,不要告訴爸爸。
她說:「反正分別已成既定的事實,現在告訴你爸爸,也只是讓他多傷心一陣子而已,沒什麼意義。」
我不理解。
當然是有意義的。
可預見的告別理所應當是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把一切告訴我爸,我媽至少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得到他更多的陪伴。
可我也知道,恰恰就是因為這個,我媽才更不希望我爸知道。
她太愛我爸,為我爸奉獻了太多,在最后的日子里,仍不希望自己是拖他后腿的人。
我不希望她這樣苛待自己,可也只能尊重她的想法。
看著我爸忙應酬,忙事業,忙得早出晚歸,我總也忍不住勸他多抽出時間陪陪媽媽。
那時我爸各種事物纏身,每次都只是拖著一副疲累的身體,揉著太陽穴,叫我懂事一點,不要無理取鬧。
不知者無罪,我知道。
這是我媽自己的選擇,我也知道。
可我忍不住想恨他。
我媽走的那一天,下了場很大的雪。她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幾乎沒有神采的眼睛里倏而涌起許許多多的眷戀。
她輕聲說,好多年沒有看見這麼大的雪了呀。
我不無悲痛地想,或許她和爸爸有什麼關于雪的美好回憶吧。
可,大雪既讓她懷念起自己的愛情,也葬送了她的等待。
那一天,我爸因故在外地出差,收到我媽病危的消息往回趕,航班卻最終因為惡劣天氣延誤多時,等他趕到醫院,我媽幾乎剛剛才咽下最后一口氣。
她沒有等到我爸爸。
我爸頹然痛哭,而我,作為他的兒子,卻想沖上去狠狠給他一拳。
是裴亞攔住了我。
我在裴亞雙臂的禁錮下怒吼:「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
最后癱軟在裴亞懷中,默然流淚。
我爸他明明可以再早一些回來的,趕在暴雪之前。可他堅持完成了那場據說是對公司極其重要的商務談判。
從那時起,我就堂而皇之地恨上了我爸。我拒絕給他好臉色,自己也在外面花天酒地,頹廢了很長一陣子。
裴亞總勸慰我,說這也不是費伯伯想要的結果,說公司不是費伯伯一個人的公司,那麼多人的心血耗在里面,他也不能夠隨意放棄。
我統統報以冷眼。
那也是我和裴亞關系最差的一段日子。
我總覺得他不理解我,為我爸當說客,聽見他理智冷靜地分析是非對錯,分析利弊,我就看他不順眼。
可是,無論我如何將他推遠,他都愿意靠近我。
我喝醉酒鬧事打架,是他在寒冬的深夜趕到警局,替我收拾爛攤子。
從睡夢中被電話叫醒,他自己都沒來得及添件厚外套,卻記得給我帶件羽絨服,一看見我,就為我披上。
我不接他的電話,一連好幾天和狐朋狗友在夜店醉生夢死,錢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不知今夕何夕。也是他一間酒吧一間酒吧,一間夜店一間夜店地找到我,要帶我回家。
我記得,那天我醉得六親不認,迷蒙中看見他站在夜店光怪陸離的燈光和洋洋灑灑的金箔紙中,清雅得似一輪皎月,似要照亮我身邊一切的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