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聽著,維持著表面上的鎮定。
實則手背上已經用力到青筋凸起,連指尖都有些發白。
他還真是能耐了啊。
現在都敢寒冬臘月地去跳湖了?
身后突然傳來瓷器和桌面輕輕碰撞的聲音。
「江?江尋?」父親放下了手里的茶盞,抬起頭看著我。
「是你從福利院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是。」我點點頭,往外面望了望,恰好看見倏忽飄零而下的一片落葉。
「越大越不讓人省心了。」
我笑了笑:「我出去看看他。」
10
我緩步出門的時候。
那位方寧科技的姓葉的小少爺,幾乎是被他家里人押著讓他跪到了我面前。
「跪下!是我們家沒管教好你,你有幾個膽子啊葉禮,敢在這里鬧事?
「給我跪下磕頭道歉!」
那位和江尋年紀相仿的少年跪在地上,咬著牙顫抖著抬起頭。
眼底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
最終還是小聲開了口,說:「對不起。」
葉禮家里人又是賠禮又是鞠躬,連著疊聲道歉。
擔驚受怕得仿佛孟家真能輕飄飄一只手就捏死他們。
其實兩個人起了爭執,還不好說到底誰對誰錯,何況我也不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的人。
再加上還記掛著江尋那邊的情況。
于是我勾了勾唇角,握著葉禮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又柔聲道:「好了,沒關系。
「兩個孩子不懂事,鬧著玩兒而已,人沒受傷就好。
「沒事了,回去吧。」
……
等終于打發走了那波人,我才慢慢走到江尋面前。
他渾身濕漉漉地低著頭坐在人工湖的邊沿上,發梢還在不斷往下滴水,身邊圍了一圈面露難色的傭人。
沒人敢再上前一步靠近他。
我輕輕蹙眉,微微俯下了身,看著他。
「你丟不丟人啊寶貝兒。」我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毛巾,把它蓋到江尋頭上,突然覺得他現在這副可憐模樣實在很有意思,于是又抬手隔著毛巾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
「怎麼把自己搞成落湯小狗了?」
江尋從毛巾里掙扎出來,慢慢抬起頭。
眼睛因為剛沾過水的緣故,比平時看起來還要更黑一些,眼尾泛著點可憐兮兮的紅。
「哥。」
他頓了頓,啞聲道:「對不起。」
我本來想先把他從人工湖邊上給拉起來。
但看他也沒什麼要動的意思。
于是最終只給他披了件外衣,坐到了他邊上,又吩咐旁邊候著的人離開。
「對不起什麼呢。」
我抬手輕輕撥了撥江尋的額發:「是不該和人起爭執。
「還是不該往湖里跳?」
「都不是。」
江尋搖了搖頭,裹著衣服往我懷里蹭,把頭埋到了我肩窩里:「我道歉是因為惹你不高興了。」
「好吧。」我一哂,三秒后無奈地選擇認命。
「吵架的內容算你的私事,你就不問了。
「但跳湖可關乎你的生命安全,解釋解釋吧,為什麼?
「為什麼要一頭往湖里扎。
「那湖里有什麼寶貝是嗎?」
江尋默了默,在自己身上小心摸索一陣,把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放到我手心里。
「嗯?」
我低下頭一看。
是我隨手給他那條吊墜。
「至于嗎?一個玩意兒而已,沒了就沒了。」
這麼一個我隨便帶回來的東西。
就值得他大冷天地去跳湖?
江尋悶著聲音:「這個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這是你給我的。」
「我給的……」
我笑了笑,吐字艱澀:「我給的,就不一樣嗎?」
「對啊,哥哥。」江尋靠在我懷里,抬手摟住我脖子,身體發燙,聲音越來越低,「……你不明白。
「因為你對我來說……
「不一樣啊。」
11
江尋從那次回去以后就開始生病。
高燒一連好幾天都沒退下去,連家庭醫生都干脆在別墅里住了下來。
燒得意識不清醒的時候,他躺在床上,只會迷迷糊糊叫我。
有時候是哥哥。
有時候是名字。
后來好不容易看著好了點兒。
我親自給他倒了杯溫水,扶他在床頭靠好。
倒水的時候順手開了房間里的電視。
屏幕上恰好在播放本市的新聞。
江氏集團董事長夫人稱自己已身患重癥,時日無多,希望離世前能找回走失多年的獨子,引發社會各界廣泛關注。
我感覺到縮在被子里的江尋有些輕微地發抖。
于是輕輕拍了拍他,問:「怎麼了?」
江尋搖搖頭,突然一把抓住我正打算抽回去的手。
「哥。」
他和平時異常不同,他聲音平靜,幾乎像一潭死水:「你能保證,永遠不離開我嗎?」
「這有什麼不能的。」
我當時沒當回事兒,起身給他掖好被角,笑問:「燒糊涂了你?」
……
后來出現在新聞上的那位江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去世。
而江家找回了他們失散多年的獨子。
是江尋。
一年后,江尋到了十八歲。
江家人像是想極力彌補缺失的那些年,一場成年禮辦得風光無匹。
各界名流盡皆到場,媒體記者把江家的半山別墅圍得水泄不通。
如此高調,只是為了江家小少爺成年的一場生日宴。
可當時沒人知道。
成年禮還沒結束。
這場宴會本該萬眾矚目的主角已經把我按在了儲物間的墻上,手還很不安分地放到了我的襯衫扣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