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訕訕道:“你爸爸應該和你說過,我們一直都有聯系,之所以一直不來找你,是害怕你無法接受……”
她越說,聲音越小。
最后,那輕柔的聲線幾近淹沒在唇齒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白逸凡突然道。
女人眼里閃過微光:“當然可以。”
白逸凡一口喝完杯中的咖啡:“這麼多年,偶爾的午夜夢回之際,會不會后悔當初對我和父親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
白逸凡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他看起來冷靜極了,仿佛只是隨口說了兩句,其中的每一個字,卻像是一把利刃一樣,插-入女人的胸膛里。
他放下咖啡杯,干脆利落地:“會不會后悔,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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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凡踩著最后一抹夕陽光,背著咖啡館,對電話那頭的人輕聲說:“沒事。”
“我和她也沒那麼多話可以說的。”
白逸凡甚至有些感激楚屹突然的來電。
自打他問出那個極銳利的問題之后,女人除了面色煞白坐在那,褪色的雙唇上下開合著,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自然也無法去回應他的問題。
這讓白逸凡有些失望,甚至很想站起身,就這麼結束今天的見面。
既然話都說不清楚,又為什麼要和他“好好聊聊”?
楚屹的電話,將他從那種隱隱的失控邊緣拉了回來。
“我就是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我媽也來了江城,說想和你一起吃個晚飯,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白逸凡怔了怔。
楚屹的母親和楚屹一樣,都是他二十余年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前者在很長的時間里,填補了他對于母親的很多想象和感觸,而后者——
后者是他生命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好,我都可以,你看她什麼時候方便。”
掛斷電話的時候,楚屹又叫住了他。
男生低沉的聲音里帶了幾分懇切的祈求:“小白,你不讓我陪你去,那等下我來接你,可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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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凡側身坐下,陽光將他的側影拉得很長。
他微垂著眼睛,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又被注滿的咖啡杯上。
白逸凡并沒有開口,但女人還是敏銳地感覺出來,對方身上那種利刃一般的銳意消失了很多。
白逸凡身上的清冷感多來自于他沉默寡言的父親,而富有攻擊性的美貌更是讓這種冷淡顯得有距離起來。
不過是接了一個電話,白逸凡整個人明顯溫柔了下來。
甚至,他握著勺子,攪動咖啡的動作都變得輕柔無比。
女人開始好奇起那個打電話的人來。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雖然覺得不應該,卻依舊沒能抵擋內心的好奇:“你……戀愛了麼?”
白逸凡攸地抬起眼眸,瞳孔微震:“你問這個做什麼?”
女人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沒,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
白逸凡握緊了咖啡杯的手柄:“他到底有什麼好?”
女人睜大雙眸。
白逸凡:“既然剛才那個問題你不好回答,那你可以告訴我他到底哪里好,好到你可以為了他拋夫棄子。”
女人垂下眼去。
她不說話,母子之間陷入了令人難受的沉默中,過了許久,女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
男人和她從小青梅竹馬,親密無間。
雖然兩人外貌不般配,學習差距很大,但她還是堅信兩人一定會結婚生子,永遠在一起。
直到某個深夜,大學剛畢業的男人在情緒失控下,將一個試圖侵-犯她的男人從窗戶里推了出去。
對方因此終身殘疾,而男人被因為過失傷人,被判了二十年。
白逸凡眉頭微動。
怪不得那個男人一身的戾氣,原來是監獄里帶來的。
女人繼續道:“后來,我遠離家鄉,遇到了你父親。他對我很好,人又溫柔,我一度以為我可以永遠忘了他。可即便是十多年過去了,我發現我還是沒有辦法就這麼遺忘過去的一切……”
“那一晚,抱歉我不應該讓事情變得那麼惡劣,只是那一晚我喝了酒,他送我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他一直都愛著我,我就有些沒能控制住自己……”
“我發誓,那是第一次!”女人豎起手臂,急急看著白逸凡,解釋,“第二天我就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了你父親,我沒有想要瞞著他——”
白逸凡撇了撇嘴,發出很輕的哼笑聲。
女人聲音一頓,喉頭發苦:“你就笑話我吧。”
白逸凡搖搖頭:“我沒有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在喝酒亂來這種事情上,我們倒是一脈相承。”
女人面帶不解看著他。
白逸凡彎了彎眼睛,笑意沒到眼底就散了。
女人聲音一窒:“對不起,小白,這麼多年媽媽一直都很想認真和你道歉,那麼深的傷害了你,還一直都做著膽小鬼,避開你,不敢來見你。”
女人說了很多,白逸凡以為自己會生氣或者釋懷,但最后,他腦中只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若是他裝逼來一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女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
這種幼稚的念頭很快被壓了下去,不過白逸凡也知道這次的“聊聊”已經到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