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所遮掩的,是一層層,望不到頭的山。
他還依稀記得山脈的形狀,因為他曾經來過這里。
僅一回。
跟著呂莉,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
那是呂莉和宋弘離婚一周后。
他們將房子掛到了二手交易平臺進行售賣,宋弘帶著宋鳴竹去了他近期購入的一套房產里居住,而呂莉,則大包小包地帶著宋知佑回了老家。
宋知佑以為,那是他新生活的開始。
他一邊不舍得陳煜,一邊睜著眼睛望著窗外的環境,滿是好奇。
直到四周的環境越發荒涼,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這個新生活,好似跟他所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
.
他們在一棟兩層樓的自建房前下了車。
房屋的大門是敞開的,院里放了好幾個簸箕,里面裝著花生和綠豆,趁著這好天氣來曬一曬。
一條大黃狗趴在一旁休息,見著他們來,也只是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宋知佑有些害怕,整個人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正巧這時有一個老奶奶微微弓著身子走了上來,見著他們母子二人,臉瞬間拉得老長。
呂莉面色也不大好,二話不說直接拽著宋知佑的衣服,將他拖到了老奶奶跟前。
宋知佑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位老奶奶,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你們老呂家不是缺個丁嗎?吶,我給你搞來了。”呂莉說。
老奶奶瞇著眼,盯了宋知佑好一會兒,并不這個領情。
“不還是頂著別家的姓。”老太太不滿地哼了一聲:“而且,這丁點大能做什麼?我還得供他吃飯。那個大的呢?”
“跟宋弘了。
”呂莉說。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忽地笑了:“我之前怎麼說來這?讓你早點離吧?至少房子還能落著你的,現在好了,啥都沒撈著還帶了個拖油瓶。你弟那邊屋子要翻新了那你知不知道啊?你錢備又了多少啊?不會打離婚官司都花完了吧?”
老太太這如機關槍似的接連問題令宋知佑感到無比的窒息和熟悉,因為,呂莉嘲諷人的時候也是這樣,如出一轍。
呂莉顯然也習慣了,淡淡道:“知道啊,這不,給他送個兒子來了嗎?”
說罷,也跟著嘲諷地笑了下:“至少有呂家一半血脈呢。”
聽到這話,宋知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呂莉。
在目睹過呂莉和宋弘在法庭上對宋鳴竹的爭奪后,他便沒有對“母愛”一詞沒了期待。
可任由他再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呂莉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送人。
老太太對呂莉的話也很不樂意,這明擺著就是給她扔拖油瓶。可轉念一想,自己兒媳婦接連兩個生的都是女娃,身子骨又不好已經不能再生了。
這孩子雖然現在姓宋,但改戶口是把名字一改,不也一樣?
一想到這,她又按下了火氣,說:“那你先進屋,等你弟回來再說。”
呂莉沒多言,拽著已經完全懵掉的宋知佑就走了進去。
她甚至,連一句多余的解釋都懶得對宋知佑說,仿若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不過是一個交易物。
……
怎麼會有人,如此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宋知佑不明白。
直到現在,他也無法理解呂莉當時在想什麼。
為什麼可以做到如此的冷漠、絕情。
此時,大巴開到了一個有站臺的地方緩緩停了下來。
身側的老農起身,慢慢挪到了車門前。在他走出去的那刻,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細密的、綿延的。
不似瓢潑大雨一般令人驚懼,想要躲避。
卻一點一點、緩慢的、持久地,蠶食著人的心緒。
宋知佑那自上車之后就一直未曾變過的,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戾氣。
因為這雨下得,與呂莉拋棄他的那一夜,一模一樣。
……
那天進屋后,宋知佑就坐在角落,手無意識地摳著沙發墊,仿若那就是他僅僅可以依賴的救生圈。
他呆呆地坐在那,眼淚也沒敢落下,耳畔還反復響起呂莉說的那句話。
呂家人就坐在他的跟前,時不時朝他看一眼。
此刻的他,好似一具漂亮干凈的、在眾人面前展出的瓷娃娃。
不過,宋知佑的確生的好看,是典型的男生女相,水靈的眼睛、白皙嬌嫩的皮膚。
但這個長相并不在呂家人面前吃香,因為一瞧就知道,這是屬于不會下地做農活的類型。
呂家弟媳審視了他半晌,嘖了一聲:“你看這皮膚,比我兩個姑娘的還白,這帶回家是供著的吧?還有他眼睛下面,和下嘴唇那的痣,多不吉利。”
“呸呸呸。”老太太瞪著呂家弟媳:“什麼不吉利?這可是我呂家的血脈。”
呂家弟弟也不大樂意,他是想要個兒子,可沒說要他姐的種。但這事是他老媽一手張羅的,也不好再說什麼。
呂家弟媳見狀,不干了,一拍桌子,指著呂莉喊:“我憑什麼要幫她帶孩子。
”
“誒、我可沒讓你幫我帶。”呂莉掏出一支煙,點燃:“10萬,把之前我貼給你們的10萬還給我,這孩子,送你了。我可以簽協議配合到村干部那做公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