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佑走到了書桌前,緊張地翻開試卷,看向那篇卡字數卡得剛剛好的作文的第五行第六個字。
——那是一個解答的“解”字。
與梁敘在大題上寫的“解”,一模一樣。
宋知佑呼吸一滯,他立即翻到了前面的單選題。
果然。
上面的ABCD四個字母,也跟梁敘在卷子上的寫的字母,一模一樣。
一次相似尚可稱之為巧合,宋知佑還能說服是自己太過敏感,可次次都如此,那就不是巧合,而是……
宋知佑深吸一口氣,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臟和已經完全聽不使喚而顫抖的手。
可完全沒有用。
待他回過神來時,手中脆薄的試卷已經被捏出一道又一道細密的褶皺。
宋知佑嚇了一跳。
這幾年來,試卷都沒有變化過一絲一毫,如今卻被他弄出了這麼長、這麼明顯的痕跡。
他急忙去拿掌心去按壓,想將他撫平。
可無論他多用力多費勁的去按它,再次張開,紙張都無法在回到原樣了。
他已經變樣。
回不去了。
一大滴水珠突地砸到紙上,將那個“解”字暈成一團。
宋知佑這才發覺,自己哭了,此刻眼前的世界一片水霧。
情緒一旦開始上涌,就再也停止不住。
少年地捧著那張試卷,哭得愈來愈兇,淚也越流越多。
他咬著唇,將一個個嗚咽重新按回身體里。
腿卻在這一刻不聽使喚,如釋重負,整個人直接摔到了地上,發出咚地一聲巨響。
這一下像是觸到了他的什麼開關,令他哭著哭著,又突然笑了。
笑得整張臉皺成一團,淚一邊在流,嘴角卻不住上揚,像極舞臺上的小丑,實在滑稽難看。
何淑月聽到聲響倉皇地推開門,看著少年微顫的背影,十足擔憂:“小佑,怎麼了?”
宋知佑整理好情緒,回頭,定定看了不知何時長了白發的女人許久,啞聲說:“我把試卷弄皺了。”
何淑月一愣,看著少年泛紅的眼眶的手中的試卷,溫聲說:“沒事,只是皺了而已,小佑,它還在的。”
它還在的。
這句話令宋知佑倏地睜大了眼。
何淑月走過來,蹲下身,輕輕抱住坐在地上的宋知佑。她說:“對啊,還在,它就在你的手上。”
“他還在。”宋知佑呢喃地重復了一遍,兩遍,三遍……忽地,他也緊緊抱住了何淑月。
很緊很緊,如溺水者緊抓著救生環。
“媽,他還在,他還在啊……”
他顛三倒四地說著,隨后如宣泄一般,放聲大哭。
……
宋知佑哭了多久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只知道原本吃了中飯的,等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卻把自己給哭餓了。
看著餐桌上的幾道佳肴,肚子呼嚕呼嚕直叫。
“唉喲,你這眼睛腫的,估計周一都消不了。”何淑月撐著下巴:“這可怎麼辦,到時候那些喜歡你的小姑娘都要被嚇跑咯。”
“哪有小姑娘喜歡我。”
宋知佑有些尷尬,他已經好久沒這麼哭過,如今被何淑月這麼盯著,后知后覺的感到了羞赧。
而且……
宋知佑喉結一滾,睜著那雙鼓鼓的眼睛,有些扭捏問:“您說,有什麼辦法在能在周一前消腫嗎?”
“這麼在意?”何淑月微微驚訝,一邊起身去拿冰敷包,一邊逗他:“看來不是有喜歡你的,而是有你喜歡的小姑娘啊。”
這還是頭一回,何淑月在宋知佑的嘴里聽到有關在意自個兒形象的句子,雖然只是一個淺淺的給眼睛消腫。
要知道,平時何淑月可愁宋知佑這個形象管理了。
明明是一棵超級水靈兒的嫩白菜,卻一天天的,衣服胡亂穿,頭發長了也不注意,任由著把自己折騰成了個雜草,好像活著就行了似的。
“不是。”宋知佑臉皮薄,倏地一下臉就紅了。
他只是想到以陳煜哥哥的水平,一定會考進清北班,只是看什麼時候搬過來了而已。
萬一要是周一就搬來,他頂著那麼腫的眼睛去見他,那不是……丑死啦!!
他才不想這樣。
何淑月瞧著他這幅樣子,沒太在意,只是笑著說:“行吧,你說不是就不是。”
“當然不是。”
宋知佑又強調了一遍,隨后接過冰敷包,十分認真地敷在了眼睛上,手舉得酸了都不舍得放。
何淑月這幾日都放假,見著宋知佑也難得回來,便問他明天有什麼計劃,想著要不去給買兩套衣服。
“我想去大廟。”宋知佑說:“想去還愿。”
“今年這麼早啊?”
“……嗯。”
淮市的縣城里有一座大廟,背靠峻山,據說非常靈驗,許多求子的父母和高考前的學子都會到這來請香,拜一拜。
宋知佑每年也會到這來請兩炷香,一炷平安香,愿何淑月萬事順遂;一炷許愿香,愿死后能與陳煜再相見。
到第二年的時候,再把平安香的愿還了,至于許愿香……
他心底里知道這不過是一點寄托,但每一年還是會請。
有時跪在佛像前,還會荒謬的想,要是能再見一面陳煜哥哥就好了,哪怕是鬼魂,他也因此,愿意去信一些牛鬼蛇神。
可就連他自己也沒有預料過,還能有去還許愿香的這一天。
周末的大廟人來人往,沿路都是賣香的叫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