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呂莉一聲“滾!”,門被打開,宋弘咬牙切齒地走出來:“好,很好,那咱們就法庭見!”
宋知佑聽到聲音,整個人下意識往何淑月身后縮,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明明應該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但這又能有什麼用,宋弘話音剛落,就看到了他。
宋弘看著眼前的兩人,腳步一滯,臉上是來不及掩飾的驚愕。
他艱難開口:“你們……”
“你他媽到底滾不滾?”
同一時間,呂莉的聲音從屋內傳出,蓋過了他的詢問。
女人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本想直接將人推開,好眼不見心不煩。
可當她順著宋弘的視線,看到何淑月和宋知佑時,整個人也跟著愣在原地。
如果只有宋知佑還好說,可如今還有個何淑月。
這個死了老公卻還能過得比她還舒坦的女人。
她皺起眉,心里立即升起一股隱私被侵犯羞憤和怒火。
于是,她先發制人,立即伸出手要把宋知佑拽到跟前,質問:“你怎麼會在這?不上學嗎?我給你交學費就是讓你逃課的嗎?”
何淑月手疾眼快,直接向前一步擋在了他們之間將宋知佑護住,并冷著臉對著呂莉反問:“他發燒了,貼著退燒貼,你看不見嗎?”
不是:他發燒了,所以沒有上學。
而是:他發燒了,貼著退燒貼,你看不見嗎?
這是何淑月頭一回用如此尖銳的語氣和用詞與人說話。
仿佛站在眼前的,并非這個小孩的親生母親,而不過是一個多管閑事的陌生人。
她實在生氣,這樣的母親,還不如她這一個多管閑事的鄰居。
也實在不解,既然不喜歡不愛不珍惜,又為何要將他生下?
小孩子做錯了什麼,要如此承擔你們兩夫妻的不滿和怨懟?
呂莉顯然被這句話給問住了,整個人一愣,這才將目光放到那張退燒貼上,然后注意到,宋知佑臉上確實泛著不自然的紅。
宋弘最先反應過來,朝何淑月道謝:“多謝多謝,醫藥費多少?我等會微信轉給你。”
何淑月報了個數字,隨后解釋:“我只是過來拿幾件衣服,畢竟我家沒有小佑能穿的。”
一般家長聽到這個話,基本第一反應都是說:就不麻煩您了,我自己來就好。
畢竟孩子病了,只有父母自己親力親為,才會更放心,更盡心。
但眼前這對夫妻聽到這句話時都沒什麼反應,宋弘更是點頭說:“這樣啊,那您去拿衣服吧,我公司還有事就先走了。”
態度可以稱得上禮貌。
何淑月無語,被這句話噎得直接一口氣堵在心口。
可說到底,離婚也好,要哪個小孩也好,終究都是宋家的事情,她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
就在宋弘要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宋知佑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宋弘的衣袖。
這是他頭一回去阻止宋弘的離開。
他用那雙小狗一般的神情望著宋弘,隨后又看向呂莉,目光在兩人中流轉了好幾回。
猶如一條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在進行最后的祈求:不要讓他離開,不要把他拋下。
宋弘和呂莉在這樣的目光下,紛紛挪開了視線,卻沒有一句要解釋的點。
宋知佑終于繃不住了:
“你們為什麼都不要我?”
“為什麼只要哥哥,不要我?我是做錯什麼了嗎?”
“我做錯什麼了,我改好不好?”
“爸爸、媽媽,別不要我、好不好?”
“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起初還能聽得出來說些什麼,但漸漸的,隨著鼻子發酸、眼淚上涌,聲音愈發哽咽和模糊。
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嗚咽和細碎的“別不要我。”
何淑月聽得心都要碎了,眼眶也跟著泛了紅。
宋弘也有些不忍,他頓了頓,說:“小佑啊……”
宋知佑瞳孔微顫,眸間一亮。
“你別多想。”宋弘沉聲說完,將衣袖從宋知佑的手中抽了出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宋知佑僵在原地,指間發涼。
這種冰冷的感覺逐漸漫到了四肢,頭暈腦脹。
在這一瞬間,他連哭都忘記了。
在宋弘走后,呂莉側過身,淡淡道:“進來拿吧。”
……
最后,呂莉和宋弘離婚一事真的鬧上了法庭。
但爭宋鳴竹撫養權只是其中一個,最小、最不起眼的糾紛,更多的是圍繞著財產分割而展開。譬如房子、車子一類。
宋知佑站在一旁,看著呂莉甩出宋弘跟另一個陌生女人約會親吻的照片,罵的臟話成堆,哭得泣不成聲。
宋弘也放出呂莉和一些男性的曖昧錄音,尺度之大,令所有人咋舌。
法院的空調開得真的好低,令宋知佑感到無比的寒冷,仿佛下一刻就要能夠倒下。
就在這時,他的手被一片溫熱覆蓋住。
是宋鳴竹。
他兩站在一塊,如同等待宣判的雛鳥。
不對,只有他在等待著宣判而已。
一想到這,他就有些委屈地迎上了宋鳴竹的目光。
然后一愣。
這是他從未在宋鳴竹身上看過的目光,明明嘴角向下,整張臉如這吹的空調一般冷漠,可眼底的情緒卻波濤洶涌。
時隔多年之后,宋知佑仍會想起這個神情,然后重新揣測,當時宋鳴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