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房中,書桌前,男人手捧著書簡,屋內點了香薰,青煙縷縷升起,繚繞著朦朧著那深邃的黑眸,遮擋了其中的暗色
見他平安無事,杜清遠松了口氣。
墨塵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不是說,不許人來打擾他嗎!
皺眉,正欲將人趕出去,抬眸看到杜清遠的一瞬,黑眸微不可察的閃爍,唇線繃直下巴顫了顫。
片刻,沙啞道:
“弄得這般狼狽,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府虧待了你,丟人現眼。”這聲音在顫抖。
杜清遠靠在門板上,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他怕他出意外,跑了好幾條街趕回來,他卻嫌棄他丟人現眼。
“王爺若怕我這副模樣丟了你的臉,可得給我多添置幾件像樣的新衣。”
杜清遠半是玩笑的半是打趣。
墨塵垂眸看著手里拿倒的書簡,口中腥甜被他強行咽下。
“本王恐無力為你添置新衣。”
強行沖破筋脈,對付鄒柯長使得他體內的毒再也無法壓制,他時日無多了。
西邊的日頭湮滅,黑暗了襲來,這男人似是也要隨著落下的陽光,消失在黑夜里。
杜清遠的心,沒來由的提了起來。
壓下不安,取出今日賺到的銀票。
“這是我今日賺的,夠王府花銷一年了,買多少新衣都夠。”
墨塵怔住,他去望月樓是為了賺銀子?
嘴角苦澀蔓延,胸口絞痛加劇。
他還活著……萬幸。
……
確認墨塵好好的,杜清遠進入房間,阿寶幫他擦藥,爆炸濺開的木屑碎片劃傷了額頭,好在傷口不深。
“少爺,您就出一趟門,怎弄成這副模樣。”阿寶心疼的問道。
“阿寶。”杜清遠正色看向他。
“嗯?”
“今日,你都東院看著王爺?”
杜清遠面目肅穆,阿寶不由緊張起來,不敢馬虎點了點頭。
“按照少爺的吩咐,這幾日我都守在東院。”
杜清遠瞇著眼睛。“你可見到王爺離開過東院。”
阿寶搖頭。“每日王爺服藥后就入睡,并沒有離開房門一步。”
杜清遠疑惑,難道是他多心了。
對了。
“許大夫呢。”
作為王府的大夫,他這個做王妃的受傷,他應該前來上藥才是,這是他應盡的職責。
“許大夫不在王府。”阿寶說完,想了想說道:
“也不知在忙什麼,許大夫經常不在王府,給王爺診脈也隔三差五的。”
經常……
仔細回憶當初夜無塵潛入王府的事情,愈發覺得蹊蹺。
墨王府閑雜人等怎能隨意進入,可夜無塵卻幾次闖入王府并輕薄了他,定是因為有許若這個內應。
望月閣那場爆炸,黑雪閣脫不了干系。
鄒柯長死了,夜無塵罪責難逃。
許若又在這里面扮演了什麼角色。
杜清遠頭疼,不是因為傷口,而是這其中有太多他看清的東西。
罷了。
不去想這些,現在當務之急是照顧好墨塵,至于許若,等他回來,他會好好找他談談。
距離墨塵生辰還有半月的時間,容不得出現半點馬虎!
墨塵一定得好好活著。
“哐!”
隔壁房間傳來銅盆落地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后,小德子焦急的跑過來。
“王妃,不好了!”
杜清遠從凳子上站起來。
“出了什麼事。”
小德子快哭了。
“王爺,王爺他。”
還不等小德子說完,杜清遠沖入墨塵的房間,顧不得滿地水漬,快步走到床邊。
墨塵的大床上,觸目驚心的染著黑紅色的血。
他捂著胸口,嘴角染著血跡,臉色蒼白的嚇人。
他一個箭步上前,攙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焦急的喊道:
“去將許若找到,快!”
小德子反應過來,急忙出去,阿寶也緊跟著去找,聽到動靜的翠竹運轉輕功出了王府,整個王府都在尋找許若。
……
南城街角一間不起眼的客棧地下室,乃是黑雪閣的退居點。
鄒柯長死了,黑雪閣成為被通緝的對象,他們必須得盡快撤離到山里去,許若將墨塵送回王府之后,便趕赴這里安排撤離。
“許若大人,不好了!”是墨塵的暗衛。
“出了什麼事。”
“主子毒發,您趕緊回府吧。”
許若手中地圖滾落在地,他踉蹌著撥開人群,迅速往王府趕去。
墨王府。
杜清遠在房間來回踱步,眼看快半夜了,許若還未歸來。
床上男人臉色越來越差,幾次都咳出血來,杜清遠替他拍著后背。
“墨塵,你撐住,千萬要撐住。”
墨塵粗重的喘著氣,一頭墨發披散著順著肩膀落在褻衣上,因為劇烈咳嗽他滿頭滿身的冷汗,頭發濕潤的黏在臉上,褻衣緊貼著身子,曾經冰冷如霜的眼眸,此刻一片灰敗。
杜清遠經常想,墨塵太自以為是,病人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可如今,他真有了病人的樣子。
杜清遠卻慌了。
望著他濕潤的眼底,墨塵苦笑。
“沒想到,本王死的時候,守在本王身邊的人是你。”
杜清遠呸了一聲。
“什麼死不死的,你還很年輕,馬上你的生辰就到了,你看,我賺到了許多銀子,那些銀子都給你辦生辰宴用,咱們要辦的熱熱鬧鬧的。
”
說話間,淚水不爭氣的落下。
至始至終,墨塵都沒打算活,從十年前到現在,唯一讓他活下去的支柱是報仇,這副身子,能在死前殺了鄒柯長,他心愿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