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這娃不開竅……”
你一言我一語,兩人坐在樓下說說笑笑,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何婷回家,邱澤天便起身準備先上去。
五樓的轉角墻面朝南,斑駁潮濕暗黑的樓梯口,開了戶窗,而鑿壁開這窗的作用是為了借自然光。
南面正對著銀灘那片海。雖然無比遙遠,中途還被無數建筑遮擋,但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到點點水天一色的海浪、綠影。邱澤天每次上樓,摸黑走四樓,到五樓這兒便豁然開朗。
傍晚七點的落日,斜陽刺目明媚,透著窗照他雙眼,明晃晃的光束讓人身心蕩漾。邱澤天工作也不累,緊繃神經緩緩松懈下來,深呼吸后瞥向窗口。
但是這座陌生的城市給他了很多希望。那些陰暗昏黃的記憶,如同災難般復雜的童年,以及南方小鎮上發生的一切都會慢慢淡化。從他腦子里剔除掉。
那個遺棄他的縣城,終將會被忘記;蕩漾悲哀寂寞孤獨的青春,早已經消散;數不盡的慘痛往事,注定是要隨風搖曳、注定是要塵埃落定的。
沒有人一直活在從前。
少年這些天想通了,在這里生活比以前純粹快樂不少,日子不是都會好起來嗎?他冥思后沉重嘆口,收回目光抬腿,卻瞥見轉角臺階上坐個男人抽煙。
邱澤天呼吸一滯,渾身肌肉都僵硬,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掐住了頸脖,連窗外的陽光都冰冷了,猛刺他細嫩的肌膚。
他瞳孔震縮,仰視著跨坐臺階上被如血殘陽渲染的俊顏。暗光將對方發絲遮蔽,臉卻暴露在光影下,正居高臨下沖著邱澤天柔情淺笑,那顆明亮的虎牙浸泡著暖陽。
風景如畫,這理應是風景如畫。
可邱澤天只覺得滲人,仿佛所有陽光與溫暖都輕薄于他,不然為何陡然間全都向著這男人?為什麼?怎麼回事?
為此他脊背倏地涼透、涼透、涼透。
男人如此冒昧撞進邱澤天眼眸里,他打扮依舊貴氣陽光,他慵懶的坐姿橫在樓梯口,他又一次無端闖入邱澤天的生活。
——仿佛所有再一次輪回上演。
張邵輕飄飄地說,好久不見。
第61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邱澤天喉嚨里發出怪異嘶鳴,腦子映射出指令是讓他逃跑。
兩人就此在樓梯間亡命追逐,張邵步伐匆匆焦灼喊道:“澤天!別跑!小心摔著!”
邱澤天箭步沖到門口,速度飛快,果真一個踉蹌摔在臺階邊上,他撐起身子,給身后的張邵嚇過頭了,手都在抖,心也在不斷敲擊胸腔。
“澤天!”張邵追趕上來,摸過他胳膊查看,語氣急切不已,“你摔哪兒了?”
邱澤天猛地推開他,連連后退,見鬼似的望向他,整個人瞬間就被情緒控制,他無法克制恐懼,哆哆嗦嗦呼吸。
“澤天……”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聽我說……”張邵察覺他情緒不對,也退后兩步,穩著安撫喊話,“你別激動,先別激動。”
“我都逃這里來了,你他媽還要追著我不放!是不是見我真死了你才安心!你是不是非得看我尸體——”
“不是!”望著邱澤天雙目赤紅,渾身散發出惡怨,張邵心里酸楚難當,他滿眼心疼喃喃:“我真的沒有這樣想。澤天,我只是擔心你,太擔心你了……”
邱澤天氣喘吁吁,眼前這張臉簡直能喚起他所有噩夢。
張邵眼睛透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深情,可這一切對他來說太過諷刺、虛偽,這只是一個絕情偽善的貴公子。這人想用幾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又來闖入他平靜的生活,又來撕扯他的尊嚴,又來刀割他的臉面。
他為什麼不肯放過自己?!
張邵攥緊拳頭,緊張模樣格外狼狽。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這樣丟人過,他不遠千里跟過來北海,現在卻無比害怕對方嫌棄他,厭惡他,抗拒他。
他來北海已經快兩個月了。
從下飛機開始就卑微跟在邱澤天身后,默默守著護著。他害怕邱澤天再次做傷害自己的事情,做傷害身體的瘋狂舉動,可是跟著跟著,心也靜了下來。
他不知道跟隨的意義到底何在。看著邱澤天能振作精神找到工作,能獨自生活,自己看守有什麼作用呢?可他就是不愿意回去,就是不想結束一切。
他喜歡邱澤天。這種情感是最典型的失去后才懂珍貴。邱澤天以前溫順乖巧,永遠聽他的話,忠誠還可靠,換言而之是死心塌地。于是那些睡一起甜蜜歡樂的日子時光,在邱澤天離開后愈發清晰,美好記憶給重印了墨水,一幕幕場景生動晃蕩,刺得張邵腦子都疼。
他想要回到從前。
張邵不知道為什麼邱澤天會這麼愛他,喜歡到分手真去一了百了。他也不知道那些患得患失、卑微祈求、默默忍受的滋味這麼難受。這些天他也許嘗到了。
他怎麼狠心讓邱澤天年紀輕輕一個人遠走他鄉?怎麼舍得?他腸子都悔青了。
“澤天,你不要生氣。”張邵再度柔聲細語開口:“我沒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