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澤天最終回到那個陌生的家,從銹跡斑斑的窗口縫隙里,摸索半天,滿手泥灰蜘蛛細絲,兩指叼出那發黑冰冷的鑰匙。
斑駁紅漆木門,角落都是厚厚的蜘蛛網絲,他不管不顧推開門,一股霉味兒撲面而來,這種老式的舊房,特別潮、格外寒,正對面懸掛的是他爺爺奶奶的遺像,陰森可怖倒不至于,只是這屋里好像干干凈凈,似乎被人打掃過。
他原以為這麼久沒人管,會邋遢陳舊住不得人,沒想到跟離開時差不多。
邱澤天傍晚去了趟墓地,他奶奶的墳雜草叢生,連墓碑都爬滿了野草。這片墓地荒涼且偏僻,他拐角走來的時候鞋子泥濘不堪,還被樹枝劃傷,被亂草割破了小腿,理應火辣辣地疼,可邱澤天卻毫無知覺,穿梭于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他徒手將奶奶墳頭上的野草拔完,從傍晚開始到星光燦爛,那輪圓月明晃晃,把湖北港照亮,把墳墓里不停勞作的邱澤天襯成了風景。
少年雙手布滿泥土,青草汁液刺鼻濃郁,指尖縫里除了泥漬還滲出鮮血,葉刺割傷了他的掌心。邱澤天抬手端詳傷口,睨了眼四周墳碑,生出前所未有的悲憤,為什麼一點痛覺都沒有?怎麼會完全感覺不到痛?
他氣喘吁吁地躺在野草堆里,倒在奶奶的墳旁,這地方慌亂夜里呼嘯而過的妖風,他怕嗎?連知覺都沒有了,這些東西有什麼好怕的。
他勞累過度,喘息起伏,慢慢開始回憶一些刺心往事,隨后捂眼嗚咽。這個少年覺得自己窩囊、嘲笑自己愚蠢、痛恨命運無情,就這樣結束自己又覺得荒唐,無比荒唐。
他甚至記得張邵如何溫柔撫摸他的臉,說他臉可愛漂亮,夸他身材比例很好,還贊許他的聲音、眼睛、耳朵,結果全是假的,都是假的。他腦子里想的全是別人。
月光灑在墓地,他哭累了,翻身盯著遠處的小河,一動不動曬著冰冷的月光,久久都不愿起身。
張深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很多夏天的項目已經啟動,他剛應付完成堆賬目,跟同鄉也算半個發小的路志海談完續約合同,就接到了秦時齊的電話。
聽到弟弟病了,他瞬間心急如焚,強裝鎮定整理好公司所有雜事,還神情自若送走了路志海。緊接著馬不停蹄往長沙趕,不放心中途還給邱澤天打了個電話,對方不接,他立馬反應過來這倆小孩感情出了問題。
這件事終究來了,還如此之快。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他急匆匆闖進病房,發現林山鈺在旁邊守著便松了口氣,他邊咳嗽脫外套詢問:“邵邵,怎麼回事?有沒有不舒服?說了給你請個阿姨!都多大了,怎麼會病到住院.......”
張邵頹然不愿開口,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林山鈺嘆口氣領著張深出去說明情況。
其實這事林山鈺自己都沒弄清,說了大堆,簡單闡明了兩人鬧分手,都要死要活的,還皆不愿意低頭認錯。張深弄清楚原委是苦嘆連連,瞥了眼馬大哈林山鈺,又扭頭端詳坐病床上滿臉心事迷茫的弟弟。
他當機立斷決定先去尋人。
張深比秦時齊聰明,直接就找去了修理廠,問有沒有人跟邱澤天聯系,打聽一圈在李義嘴里有了眉目,便直接開著他弟放車庫落灰的賓利準備去往湖北港。
已經逃兩天課的林山鈺實在沒空,左思右想把李路喊了出來,倆情侶見面也沒來得及敘舊恩愛,他搓揉李路腦袋嚴肅囑咐道:“找到人你記得勸勸,他們能和好的,我就先去訓練了,到時候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李路輕拍他胳膊,頻頻點頭示意他放心,彼此深情對視了一眼,都轉身準備做正事了。
路途顛簸難走,張深越往鄉里開,臉色愈發難看。畢竟這地方又偏僻路又爛,中途直接甩手給李路開,他坐副駕駛心力交瘁還倍感不安。
這小孩可憐兮兮難過委屈只能往家跑,可家里沒人他跑回來干嘛呢?睡哪兒吃什麼?電話一個都不接,這也太令人擔憂了。
就在此時,嘹亮刺耳的鳴笛使得張深思緒中斷,抬頭張望,頓感麻煩和困擾。
這麼窄小的鄉村小道,迎面而來的救護車霸占了四分之三,李路扶眼鏡左右察看地形,決定先將車開旁邊田地里。耽誤的這幾分鐘特別難熬,畢竟對方是個救護車,所以李路快準狠打方向盤倒退。
兩車艱難錯開后,都松了口氣。張深盯著那車尾揚長而去,心里總覺得有些怪異,惴惴難安的情緒盤旋。
無頭蒼蠅般的倆人一路打聽姓邱的人家,暈頭轉向,車也越開越偏。遠處犬吠竹林茂密,鄉間小道車開不進去,李路找了個較寬的庭院,打了聲招呼便將豪車停人家門前,他們準備徒步挨家挨戶問。
張深直感嘆這里偏得離譜,甚至懷疑誤入哪片山洼洼里。老房舊屋橫在石子路兩旁,家家戶戶還都隔著百來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