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想象不到徐靜舟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是怎麼過的,怎麼還能有心力搞定學業?
而這一切他哥都默默抗了下來,從沒在他面前來訴過一句苦,說過一聲難,永遠溫柔又可靠。
永遠是他的港灣和倚仗。
他那時候自閉得除了哥哥誰都不搭理,在家就待在臥室,整天整天地發呆,偶爾跟著徐靜舟去公司,就縮在沙發里睡覺,必然是選一抬眼就能見到哥哥的位置。
說白了就兩個字,粘人。
他在徐靜舟身邊很安心,卻沒想到眼前的波瀾不驚會是哥哥的遮掩,后來等他走了出來,長大些了,已經過去了最難的時候,他再問,徐靜舟的回答從來沒變過,那幾年確實有點難,但沒那麼難,而且都過去了,沒必要再追究。
過去了?
不見得,徐靜舟真的從父母的離世中走出來了嗎?他不知道。
陳兆輝說那兩年最難的時候問過徐靜舟的想法?,他哥是怎麼說的?只有一句很簡潔的話,說“沒關系,我有呦呦”。
僅僅只有這一句,他就全都知道了。
跟周行昭說完這些,他頓了頓,接著一口氣說了下去,“爸媽走后我就只有哥哥了,我能從那場……車禍和溺水里走出來,徐家不止沒散還能有現在的地位,我哥付出了多少?是他的全部。
“可我在干嘛?在為了證明自己能獨立就離家出走給他添堵!
“這幾年……是我任性了。”
他沒了父母,親情卻沒少一星半點兒,是徐靜舟都補給了他。
可他呢,任意妄為,對方不讓他干的事兒他都干了,不管是大學時堅持選擇金融管理專業,還是一意孤行進娛樂圈當演員,都是他自己非要做的,徐靜舟不贊成,他卻沒深究過為什麼不贊成。
只以為是哥哥把自己當小孩子,管得寬,還鬧所謂的離、家、出、走?。
他哥說的一點兒沒錯,他就是幼稚。
兩人挨得近,周行昭能清晰地感覺到鹿鳴的顫抖,安靜的樓梯間也能聽清楚對方壓抑的哽咽聲。
他偏過頭,臉頰貼著懷里人的頭發,輕聲道:“徐總這些年確實不容易,但你能走到現在一樣很難。
“他為你做了很多,你也回饋了他的情感?,真要說的話,是互為寄托。
“你是小孩子,也是大人,一個人身上同時擁有這兩種特質并不矛盾,反而很難得,那一份‘孩子氣?’是我?、也是你哥哥希望能為你保留的。
“呦呦,說到底你們是最親近的兄弟,是唯一的親人,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有所虧欠,等你哥哥醒了,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聊聊,話說出來比悶在心里強,把你的想法說給他聽?,也聽一聽他的想法?。
“一句話,兩個人都不說,就會有一百種解讀;兩個人都說了,就能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鹿鳴沉默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應了聲。
從下午出事到深夜里的現在,他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泄口,窩在周行昭懷里?,在昏暗又安靜的樓梯間哭出聲來。
眼淚涌出眼眶,把那些朦朧的霧氣都一并沖散了。
周行昭摟著鹿鳴,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對方的頭發,無聲地陪伴著、安慰著,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兄弟倆的問題還是要自己去解決。
而這一晚沒人有心思睡覺。
鹿鳴哭完了,用好半天收拾好了心情,回病房后就坐在徐靜舟的病床邊,翻看陳兆輝他們帶來的文件資料,直到后半夜才趴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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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昭看著眼眶紅紅的鹿鳴,無聲地嘆了口氣?。
對方要守著,他沒勸,現在睡著了,他就把人抱進了隔壁的休息室,能睡會兒就睡會兒吧,這次的事情一兩天處理不完。
離開病房前他跟穆遠川對視一眼,各自了然。
帶上病房門后,穆遠川慢步走回床邊,他調暗了燈光,動作輕緩地收好了床邊和床頭柜上的文件,坐下后他的目光輕緩地落在了徐靜舟安然的面容上。
對方平日里盡管相當高冷,但小表情其實是很多的。
眼角眉梢一點細微的弧度,眼里變化的各不相同的神采,都各有意蘊,讓人著迷,只可遠觀不能近身?
不,離得近了才能更多地看到眼前人多樣的神情與反應。
而眼下這樣的蒼白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盡管不無脆弱易碎的美感?,但他更喜歡對方神采奕奕的模樣?,哪怕嘴巴毒也是鮮活的。
比起這樣的安靜,他更喜歡徐靜舟嘴上不饒人。
他注視著對方沉靜的面容,這一看就是一夜。
鹿鳴后半夜是睡著了,但睡得并不安穩,又夢到了車禍的那天,這次的太平間里不止有父母,還有他的……
哥哥。
被這樣的噩夢嚇醒時他都有幾分恍惚,還是被周行昭按住才穿了鞋,一邊喃喃著夢里都是假的,一邊趕忙往隔壁跑,轉過隔斷就一眼看到了靠坐在床頭的徐靜舟。
四目相對?,他的眼淚唰得一下子決了堤。
穆遠川看了眼站著一動不動的鹿鳴,接過徐靜舟手里的粥碗,正好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