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鹿鳴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保持冷靜，鎮定一些，但他真的控制不住情緒，擔憂、恐懼，就像是深淵一般牢牢地抓著

他不肯放手。

徐靜舟身上那片紅，跟他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他父親離世前留給他的就是那樣的場景。

紅得刺眼，是江水都沖不開的紅。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醫院的，直到醫生說沒有危險可以轉病房了之后?，他繃緊的那根弦才忽得松了下來。

還好，還好。

周行昭站在鹿鳴身邊，攬著對方的肩支撐著，沒有避諱，直接跟穆遠川道?：“劇院那邊我交代過喬易了，維持原狀，我安排人去檢查。”

穆遠川知道這是要查什麼。

剛才他是顧不上，現在情緒稍稍落地，再去回想就能發現不太對的地方，按理來說舞臺裝置肯定會定期檢修，突然壞了？那也要看是自然的還是人為的。

如果是意外，那是他們運氣不好，如果是人為，那……

鹿鳴聽見了周行昭的話，卻完全沒辦法往腦子里去，擔憂、害怕和自責的情緒仍然占據著上風，讓他根本沒有余力去考慮其他問題。

他太怕往事會重演。

也是在周行昭的提醒下他才換了身上沾著血的衣服，沒這樣帶著滿身血腥氣進病房。

坐在床邊的椅子里，握著徐靜舟的手，他的心緒才慢慢緩和下來。

注視著眼前人蒼白的面色，他還感覺有些不真實，從小到大對方在他面前都是足夠可靠的兄長，少有這樣虛弱的模樣，而這還是因為保護他導致的。

萬一有個好歹，他沒辦法原諒自己。

周行昭將事情安排好走進病房時，一眼就看見了趴在床邊的鹿鳴，安安靜靜，卻似乎籠罩在無形的陰霾里。

他清楚只有徐靜舟醒來才可解。

他緩步走到床邊，輕輕揉了揉鹿鳴的頭發，“醫生說你哥哥情況還不錯，明天早上應該就會醒。”

說來是運氣好，徐靜舟因為護住鹿鳴的動作，傾身低下去，金屬架主要砸在了背上，最要緊的傷處在肩頭，被劃出了一條不短的傷口，金屬架比較輕，當時高度也并不十分高，被砸到后沒有傷及骨骼和韌帶，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好好休養不會有后遺癥。

只是出血量確實嚇人，不說鹿鳴，連他跟穆遠川身上都沾了不少。

另外還有輕微的腦震蕩，這個沒什麼大問題，但還需要再仔細觀察。

聽見周行昭的話，鹿鳴頓了好一會兒才應了聲，下意識握緊了徐靜舟的手，又趕忙松開了些不太敢用力。

半晌，他輕聲道?：“十年前也是這樣……掉水里之后是我爸救了我，他都已經受傷了……卻還是用盡全力把我救到岸上，他自己卻沒能……

“那天跟今天一樣，都是這樣的好多血……行昭，我是個膽小鬼，我很怕……”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不論他怎麼喊，父親都不可能再應他一聲。

他就攥著父親的手縮在人聲鼎沸之中，哭喊聲、各種喇叭聲，亂糟糟擠成一團，好像全世界都在這短短的數分鐘之間拋棄了他，直到徐靜舟將他抱進懷里。

他才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他還有哥哥，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而今天，他怕他看重的人再次離他而去。

他已經失去了父母，不能再沒有哥哥。

聽著鹿鳴低啞的聲音，周行昭的目光溫溫沉沉的浸著疼惜，那樣的遭遇對十三歲的少年而言必然是巨大的打擊。

他有很多話想說，最后卻只是放輕了嗓音簡短道?：“他們救你是基于愛。”

鹿鳴抿了抿唇，說話帶著些鼻音，“我知道?，因為他們才會有現在的我。”

事故后他確實自閉了一段時間，低落而消沉，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從那場車禍落水中走不出來。

他不說話也近乎于不吃不喝，徐靜舟在那之前哪兒進過廚房，最早學這做菜不過是為了哄他多吃兩口。

盡管哥哥的廚藝進步很快，但他一直都記得第一口那咸過了頭的蛋羹，咸到讓他眼淚都失了控。

可哭出來了，慢慢就好了。

父母給他留下了明亮的人生底色，哥哥給了他堅定的依靠、無盡的溫柔與耐心，幫他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當然，后來他哥嚴厲、管得寬，跟這個階段他倆的相處模式脫不開干系。

周行昭沉默了會兒?，慢慢蹲下來，又抬起眼看過去，嘗試著離鹿鳴更近一些，“是他們造就了現在的你，他們希望給你的也是愛。

“所以，呦呦，越是這種時候，你越是要照顧好自己，不然等你哥哥醒過來之后見到你憔悴疲憊的樣子，不是還要擔心你？

“他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你要讓他看到你好好的，對不對？”

鹿鳴懵了的腦子在稍微緩和下來后終于能夠開始轉動了，他思索著周行昭的話，足有四五分鐘，之后慢慢轉頭看了過去，對方的目光溫和而包容，只是這樣看著，他就感覺很踏實。

心里有了著落。

他松開了一只手攬住了周行昭，傾身過去趴在對方肩頭，嗓音有幾分哽咽，“真的，你能在我身邊，真的很好……很好，如果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