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不想回去,他走到了大門口門衛那里,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肉腸,撥開喂給了一只小狗。
這只小狗看不出品種,不像是土狗,也不像是什麼品種。
淡淡的奶黃色毛發,才剛剛兩個月大。
它是好心的老保安撿回來的,它們那一窩只活了它一個,它們媽媽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可能自己走了,也可能被賣狗肉的人抓走了。
但是前陣子老保安走了,這只小狗沒人管,經常被其他的大狗欺負,阮安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他的,他經常買一點面包肉腸什麼的喂他。
劉松見了,皺著眉和他說:“你自己一個月工資都只夠你生活,怎麼還每天花錢管一只小畜生?”
阮安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工廠里很多人喜歡這只小狗,但是卻沒有人在它快要餓死的時候來喂他。
善良也是需要成本的,而這里的絕大多數人,沒有能力承擔起另一個小生命,生活已經把他們壓得夠嗆了。
平安夜的晚上,阮安腳邊是一只蹭著他手的小狗,工作的時候,他的眼睛被流水線上的燈光照得生疼,現在還在難受。
他最近越來越少想起沈弈了。
他真的好累,連幻想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最近偶爾在車間里做著手上重復的工作的時候,會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突然響起。
“要是你真的是這樣的,那你改怎麼辦呢?”
有時候他會恐慌,有時候他會因為這樣的設想突然之間一陣心悸,一顆心猛地下沉。
以前他以為只要努力,是什麼都可以改變的。
他天真地以為,一個人不管處于什麼位置,只要他能不斷地學習,不斷地精進自己,他總有一天會走出去的。
但是流水線可怕的是,它在不斷地壓榨著一個人的精力和思維,它不讓你走出這個牢籠,極力地攥取著你的力氣,直到你沒有力氣再去為自己的處境做出努力。
阮安偶爾猛地回過神來的時候都快忘了自己原來喜歡什麼。
阮安呆愣地看著天空,他在想,今晚是平安夜了,沈弈在干什麼呢?是還在加班嗎?
將近年關,加班越來越多,他每次下工洗漱好了之后,都只能潦草地寫下自己的感受,已經好幾天沒有給沈弈寫信了。
“怎麼在這里?”
劉松走了過來,在阮安旁邊坐下。
劉松算是阮安在這里關系比較好的一個工友了,也就是阮安來的第一天,被那個寸頭的男生在背后“嘁”了的人。
他一直跟著廠里的師傅學技術,他說自己家里沒錢,他媽媽跟人跑了,他爸爸另娶了,他是靠著爺爺奶奶養大的。
所以他想多學一點東西,以后能找到好一點的工作,回老家去給爺爺奶奶蓋一個好一點的房子。
阮安覺得劉松是在這里難得的在積極地為自己謀求出路,并且努力地付諸實踐的人,于是跟他聊得來。
而劉松認為阮安是這里唯一一個贊同他、鼓勵他的人,于是也很喜歡和阮安相處。
劉松說:“廠里有女生說你像那個大明星阮安,連名字都一模一樣。”
阮安來到這里之后,已經面對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他笑了笑說:“是嗎?”
劉松摸了摸下巴,說:“其實我覺得你真的是那個大明星。”
阮安一愣,后背都僵直了,手指尖摳著自己的褲子不知道說什麼。
劉松恍然大悟地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撒謊。”
“我……”阮安沒想到這樣就掉馬甲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我就知道,劉聰從自己帶來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打開一罐,喝了一口。
“要嗎?”他問阮安。
阮安搖頭。
“也是,想必你們大明星喝不慣這樣的酒。”
阮安赧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嗨,你知道我這個人說話就這樣,別介啊。”
阮安點點頭。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的。”
阮安疑惑地看他。
“你第一天來的時候,帶過來給我們分的零食,我偷偷記下來那個英文字母,上網上去查了一下,那一塊巧克力,就要七十塊,你一口氣拿出來了一盒分給我們,誰家有這麼有錢還大方的親戚會出來打工啊?體驗生活嗎?”
阮安“噗呲”一下笑了,他說:“確實。”
“其實這樣的事情多了,比如你晚上噴鼻子的那個藥,都是看不懂的外國字,也就寢室里的那些傻小子聽你騙,進口的藥哪里有比我們這里的藥便宜的?”
“而且你得的又不是絕癥——我們這些人,就算得了絕癥的,也用不起外國的藥——過敏性鼻炎?是叫這個名字吧,這個病我以前聽都沒有聽過,就覺得它叫三個字‘打噴嚏’。”
阮安給劉松豎了一個大拇指:“很有觀察力,可以去當警探了。”
劉松一笑,問他:“你原來是做什麼的?在你當明星之前?”
阮安說:“我在讀書。”
“高中畢業了去當明星的?”
“不是,”阮安搖了搖頭說,“我讀完大二了,念的是法律專業。
”
劉松一愣,然后說道:“律師啊,高材生,我就說你和我們看著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