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自然是察覺到了懷里的人像只小動物一樣在他身上嗅來嗅去。鼻頭一拱一拱吸得很滿足。
他把人整個攏在懷里,下巴靠在他柔軟的發頂上道:“因為我喜歡安安。”
阮安一愣,條件反射地就抓住了沈弈后腰上的衣服——沈弈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沈弈親了下阮安的發頂,柔聲道:“因為我喜歡安安,但是那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感情,所以逃跑了。”
阮安沒想到的是,沈弈這樣的人可以坦蕩地在他面前剖白自己。
高高在上的王低下了他的頭顱,對他掌心的小花骨朵說,抱歉,我以前太膽小了。
男人好像還嫌不夠,抱著人在他耳邊溫聲說著話。
“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被你吸引了,我應該沒有和你說過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吧。”
那是沈弈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在阮安看來那只是兩年之前發生的事,但是在他看來,那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他那天下午要在中心商圈要見個客戶,中午吃完飯后還有一段時間,本來他應該留在干凈高檔的餐廳里辦公,等著時間到了之后去約定的餐廳。
但是今天的日期就像一團密密麻麻的絲線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七月十一日,他的父親在這一天在他母親的墓前自殺身亡。
這天是他的生日,是他母親難產去世的忌日,同時……也是他父親的。
成長的好處就是他脫離了一些束縛,比如說,在十八歲以前,他爺爺每年都要以他生日的噱頭辦的晚會,實則不過是一場拉攏人脈的假面舞會罷了。
小時候他想過爺爺怎麼能夠在這天言笑晏晏地會客,后來他想,或許他根本不愛自己的兒子,同時也不愛自己。
但是這樣幼稚的想法,在他十歲之后再不復存在,“愛”在他看來,從此是一個愚蠢的詞。
這個世界上,利益才是一切,而“愛”代表了懦弱、嫉妒和失控。
他以為自己早就淡忘了雙親的離世,也早就不受影響,但是直到三十歲的生日到來,他才驚覺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早就在根系里就爛了。
只是等樹木長大了,才能察覺到那爛了一塊的根系,早就不足以支撐他的成長了。
沈弈也是,成長過程中缺失了那部分,超常的理智往往要費盡心思才能拉住他性格中頑劣暴虐的一面——那個就像一個天真又惡劣的小孩子的一面。
而就在這棵大樹即將搖搖欲墜時,他遇見他的小花骨朵了。
那天他只想逃離人群,連在餐廳的包廂都待不下去,他提著電腦包,來到了狹小的車廂里,混亂的心跳才堪堪平穩下來。
他打開電腦看文件,偶然一個抬頭,看到了兩個男孩。
一個十二三歲的樣子,另一個二十出頭,沈弈覺得他應該才剛讀大學。
旁邊有個地鐵站,沈弈猜他們是坐了地鐵過來,交談間,他們走到了這篇沈弈的車子停的樹蔭下。
“峪峪真的不要這雙鞋嗎?”
長相帶了幾分清麗的少年提著一個印著知名運動品牌的logo的袋子。
面容尚且稚嫩的男孩子搖了搖頭,堅定道:“不要。”
少年聲音里帶著幾分哄,又開口道:“那你想好哦,退回去就沒有了,這個款現在賣得很火,我買的時候已經是這個碼的最后一雙了。
”
“不要。”男孩子還是搖頭,他說,“哥哥,我不在意這個。”
少年微微嘆了口氣:“好吧。”
阮峪剛剛升上初中,他成績好,在最好的中學的入學考里拿了個第三,學校免了他全部的學費,剛好阮安這個月接了一個好一點的通告,交完了林安怡的藥費和住院費還有的剩,才咬咬牙給阮峪買了一雙鞋子。
阮峪讀的學校里邊的家庭條件都挺好,即使平時穿的是校服,可是鞋子還是自己的,雖然阮安知道不會有人因為穿著而受到排擠。
但是他在青春期里經受的若有若無又時常縈繞在他心里的難過,他不想讓阮峪再經受一遍。
況且,林安怡現在還生病了,他也不想家里的情況變成一塊壓在阮峪心上的石頭。
青春期的男孩子本就敏感又寡言,在這樣艱難的情況里,一雙新款運動鞋可能會讓他開心一點,心里對未來的擔憂也會小一點。
阮安想了一個折中的方案:“那我們去把鞋子退了,去買個書包好不好?”
十幾歲的男孩子腳在長,鞋子可能一下子就不能穿了,但是書包可以一直背,而且價錢也沒有一雙新款的鞋那麼貴。
阮峪點頭:“好。”
兄弟倆轉身往商場里走,而沈弈則是聽完了兩個人全部的對話。
正午的太陽很烈,加上車窗上貼了顏色最深的防窺膜,所以阮安不知道有個人在旁邊的車窗里盯了他很久。
沈弈驚奇地發現,他居然開始嫉妒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
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的家庭情況消費這麼一雙鞋是有點勉強了,但是他十幾歲的時候,從來不為物質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