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曠街道上,柏油路面上的積水,將路燈橘黃色的光線,反射得更加清晰。
只是,暴風雨過后,空氣中卻沒有半分清涼的意味。
四周仿佛彌漫著氤氳的霧氣,連風里都夾著熱騰騰的味道。
黃色的信號燈跳躍了幾下,紅燈驟然亮起。
盛木言踩下剎車,汽車緩緩停在了白線前。
一滴雨水自路邊繁茂的枝葉間墜下,從敞開的車窗落在盛木言高高凸起的腕骨。
仿佛沒有察覺一般,盛木言只是一動不動,怔怔看著前方。
第二十七章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滴雨水,沿著纖細瘦弱的手腕,蜿蜒滑下,最終湮沒在袖口深處,將潔白的襯衫洇出一小片水漬。
綠燈亮起,下一秒,汽車瞬間駛了出去。
車里的氣氛太過沉悶,盛木林坐在副駕,竟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剎車,盛木林的腦袋砰的一聲磕在了車門上。
揉揉額頭,睡眼惺忪地抬起臉問道:“到家了?”
盛木言下了車,從車前繞到了副駕駛,站在門外,纖長食指輕扣車窗。
眉目間染著幾分冷峻,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下車。”
盛木林睡得身上起了一層薄汗,打開車門,一陣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縮了縮脖子。
等下了車后,盛木林才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漆黑一片的大馬路上,空曠冷清,只停了盛木言的車。
道路兩側的路燈,隱沒在繁盛的法國梧桐枝葉中,將光線阻隔的密不透風。
盛木林隱約覺得這里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沒想起來。
抬頭再望遠處望去,只見十幾米外,立著一道拱形黑色鐵柵欄大門。
柵欄門一側的石柱上,掛了一個白底黑字的大牌匾。
牌匾上方,安了個小壁燈,在黑夜中,堪堪照亮下面的黑字。
盛木林瞇著眼睛望過去,待看清那幾個字時,只覺得頭皮一麻,腦袋里嗡地一聲。如同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登時便酒醒了大半。
那牌匾上,印著幾個四四方方的宋體大字。
亭山墓園。
“大大大大大哥!”盛木林往盛木言身側靠了靠,嚇得舌頭都打結了,“你你你你你帶我來這兒干什麼!”
倒也不怪盛木林害怕,這大半夜的,月黑風高,來這陰風陣陣的墓園,任誰都會心里瘆得慌。
盛木言轉過身,居高臨下看著盛木林:“看清楚了嗎?這里是哪?”
“看……看清楚了……”盛木林飛快又瞥了牌匾上的字一眼,結結巴巴說道,“亭、亭山墓園……”
盛木言又問:“知不知道我帶你來這兒干什麼?”
盛木林倒是十分誠實,搖搖頭,實話實說:“不……不知道……”
看著對方眼底升起的濃濃恐懼,盛木言瞇著眼沒有說話,目光冷得嚇人。
盛木林被這目光盯得打了個哆嗦,心底暗暗思索,是自己說錯了話了?
又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問道:“今天……是……是不是媽媽的忌日?”
下一刻,盛木林就見大哥的面色,肉眼可見的迅速沉了下來。
“難道……不、不是媽媽的忌日?”盛木林嘴里說得磕磕絆絆,因為喝了酒而不太靈光的腦子這會兒用盡全力拼命轉。
平白無故的,大哥到底是為什麼帶自己來媽媽的墓地……
盛木言看到對方這副呆愣的模樣,努力壓下心中怒火。
他向來秉持著能動手不動口的原則,可管教孩子,也不能只靠拳頭,不然就會像這次一樣,面服心不服……
再說這次的事,是盛木林幸運,被陸思揚偶然撞見。若是沒有這通風報信,亦或是盛木言去晚一步,那后果……無法挽回。
盛木言抱著胳膊,靠在車門上,似笑非笑望著盛木林:“媽媽的忌日,是幾號?”
盛木林神色一窘:“是……是……”
是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不過,這事盛木言雖然惱怒,卻也無法埋怨盛木林。
當年他們的生母方韻淑,在生下盛木林沒多久便去世了,彼時原身我不過三四歲年紀,而盛木林還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自然是沒有多少印象。
再加上白慧文有意為之,盛家根本沒有多少方韻淑的痕跡。
上到盛建國,下到管家傭人,也都很少提起這位早逝的盛太太。
當然,傭人們是忌憚白慧文,不敢亂說,而盛建國則是對發妻沒什麼感情,根本不想多說。
以往在每年方韻淑的忌日,盛建國也不過拿著秘書買來的花,帶著兄弟二人來走個過場。
順便再請記者偷拍幾張照片,發在新聞版面,美其名曰盛家家主深切悼念亡妻,以此消減大眾對其霸占岳家家產行為的不恥。
轉眼十幾年已經過去,原身對方韻淑也沒有殘存多少記憶了。
提起母親,盛木林更是如同陌生人。
盛木言將車鎖了,視線擦過盛木林,便邁進了前方的濃濃夜色中。
盛木林實在是不愿進去,本想著躲進車里,可眼看著大哥將車鎖了,再瞅一圈四周,亭山墓園本就在荒野之中,空無一人的凌晨街道上,時不時吹來一陣涼嗖嗖的風,貼著后脖頸,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