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剛開始的那次成婚禮,時局匆忙,對方便有了這麼一個想法,他自始自終都清楚地知道,宋庭譽是一個男人,該有的從來都是男人的禮教。
紅妝也可化作長風之劍。
宋庭譽瞳孔晃了一晃,胸膛里的心臟在此刻碰碰直跳,就聽見身側人忽而的一低聲。
“阿譽,比比馬技麼?”他轉首,對上了大塍帝王幾分肆意的目光。
“……好啊。”
恍惚里,歲月千帆過境,一如當年,青年天子夢回少年風發。
“那就比比,誰先到皇都!”宋庭譽回以一笑,在下一刻里忽然翻身上馬,提起韁繩,猛然發力。
駿馬受力,一聲長鳴,高昂地揚起前蹄,白色的馬匹,黑金紅的少年將軍,喜服素馬,風吹衣袍,張揚起一片生機勃發。
如同畫卷勾勒而出,筆墨揮灑入塵世。
邢遮盡稍加怔愣,待到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跑出了幾米開外,他悶悶勾唇,眼中漾出一分無奈。
……竟然被擺了一道了。
心里暗自生花,旋即,在后方官員百姓不可思議目光里,大塍不羈的天子也駕上了馬,衣袍紛飛,向著皇都而去。
“陛下!!!陛下!!”
“皇后!!!”
禮士眼睜睜地看著國喜中兩名主角就要化作黑點,消失在原處,幾乎喊破了喉嚨,與數名官員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面孔中看見了震驚和驚詫。
唯獨在某處角落里,傳來一聲突兀的悶笑,官員們向著悶笑聲源初看過去,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兵部尚書家的小公子。
……傅奪?
不對。
他們從這位傅小公子古板嚴肅的面孔上移目過去,就見一人軟趴趴地靠在對方的身上,手指指著邢遮盡和宋庭譽遠去的背影,臉上放著笑容,連同身形都有些打晃。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沒心沒肺地笑出聲的人還有誰?只剩下了禮部尚書家的那“混球”。
官員們早就知曉了江涿的性情,有江涿親爹做標桿,他們平日里教育江涿也是手到擒來,更不說今日正是往他們火氣上沖。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要出聲“說教”對方時,江涿的笑聲卻忽然一頓,轉而掩唇悶悶咳嗽起來,臉上的未褪的蒼白很快浮現出來,硬生生把官員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們想起了不日前,江涿受盡折辱卻死也不愿低頭的時候。
江涿咳了一會兒,稍稍睜開一條眼睛縫,果見那些嘮叨的老官員們紛紛轉過身不再言語,他便又假模假樣地咳了兩下,隨后抬起頭,沖著傅奪一笑。
“當初陛下來找我們幫忙時,我見他的模樣,還以為是有多沉穩的人呢……”
面前仿佛又浮現出大塍天子登基以前,眾官員要求更朝換代的前幾日里的場景,邢遮盡和傅奪江涿促膝長談。
【你忠的是君還是國?】
“不可私下議君。”上方,傅奪依舊嚴肅著臉古板。
江涿一滯,沒意思地撅了撅嘴,把頭抵在他身前拱了拱,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只當做教訓一下人。
“怎麼還是這麼迂腐……”他低低嘀咕了一句。
然而尾音未落,一件大衣卻兜頭罩了下來,上方還殘留著淡淡的冷冽。
江涿一僵。
“不要著涼。”
傅奪的聲音隨之落了下來。
簡短四字,沒什麼起伏,卻在其中聽出了幾分溫意。
……江涿咳白的臉又紅了起來。
他轉而低了頭,埋進了傅奪的胸膛前,假裝身體不適沒恢復好力氣——如同近日來的無數以往般,傅奪已然養成了習慣,把人輕輕地環住,防止他跌倒下來。
“好,那你,帶我回去吧。”
最后的最后,江涿低聲說。
章一百三十七:笑出淚花/“迷路的人,你抬起頭,看看遠方。”
奔騰的駿馬一直飛馳到皇都門,勒到了迎親隊伍之前。
年輕的帝王勒住馬繩,白馬前面系著的紅花隨風高揚,順到長空之中,劃出一道弧線。
宋庭譽將馬頭調轉了一個方位,轉首,長眉微揚,向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黑金紅的喜服映襯,將少年眉眼映照如畫。
“陛下……”
“——承讓。”
少年鮮衣怒馬,微微歪了歪頭,將笑完全露進了邢遮盡的眼中。
邢遮盡正勒馬,冷不防心中悸動,在后一刻里翻身,一把攬住了他的腰,把人從馬匹上帶了下來。
黑紅色的婚袍在空中紛飛,而后穩穩落地。
“皇后武功蓋世,天下無雙,朕輸的心服口服。”
雙足站定的那一刻里,邢遮盡微微垂首覆上了他的耳側,低啞出聲。
面前的城門大開,隨著樂章的起伏,萬千落紅飄落到了長階之上。
那一道道千般點綴的長街,成了牽引歲月的長廊,每一處都被裝飾出了神色。
古紅色的大地上,開出絢爛的花。
宋庭譽一時間啞了喉嚨,癡癡地看著這一場景,耳邊卻響起邢遮盡的聲音。
“阿譽,我們要成婚了。”
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纏綿不斷。
宋庭譽依舊恍惚著,在此刻轉首,望向邢遮盡。
邢遮盡桃花眼微微彎起,伸出指尖,拂上了他的耳廓,輕輕帶動了一縷發絲,又勾了勾。
右耳發絲旁,那條褐紅色的耳墜被勾得晃動,流蘇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