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罕眼底晃了一晃,波瀾起伏地從窗外碎光移開,轉移到了薛界的身上——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驀地伸出手,將他的衣物撥開。
睡中的薛界感受到了動作,長眉微微壓了壓,摟著他腰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像是多日間養成的一個習慣。
衣物被扯下,露出了里面健碩的胸肌,肩胛腰背的線條在薄光的照耀下,瑩上了一層銀邊。
往日不論怎般,云罕看見他這幅模樣,第一而出的反應必然是羞赧,然而今日,他的眸光卻閃動一下,眼底露出了痛然。
——薛界的腰背連著肩胛,有一處明晃晃的燙傷,周身還有未痊愈的傷口,圈在燙傷兩側,顯得尤為猙獰。
這是那一日大火洶涌,他為了救他所傷。
云罕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心中幾番波瀾,難以掩飾。
恍惚間,他生出想要逃離的念頭,手掌撐著床榻就要離開,腰間的大手卻將之錮得緊致,他被一帶,又悶悶地倒了下來。
整個人堂而皇之地砸上了薛界的胸膛。
這一下,便是雷打不動的人,也清醒了幾分。
云罕到底沒有完全恢復,薛界的胸膛堅實硬朗,他只覺頭嗡嗡作響,瘦削的指骨方要按上自己的額頭,一直溫熱的手便帶著焦躁的風撫了上來。
“阿蕪……怎麼了?哪里受傷了?”
身下,男人的聲線帶著初醒的沙啞,沉而急切。
云罕指尖驀地蜷了一下,額前的手像有什麼魔力。
——時隔經年,十載光陰,他再次聽到有人這麼關切地喊他名字,竟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陸政廷說云罕若醒,那麼人便算是挺過來了。
幾個時辰以前,他在薛界的懷中昏累過去,睡意沉沉,薛界親眼等他平穩下來,才凈身回來守到了他身側。
這些天里的煎熬,將他整個人都掏空,如今心上巨石落了下來,疲憊便蜂擁而上。
在他睡著的第二個時辰里,云罕醒了過來,薛界這段時間里精神早已緊繃,即便已經被告知對方無事,還是把他當做了一個易碎的瓷娃娃,此刻聽不到人回應,真以為他又出了什麼事,慌措抵上他的下巴,要將人把頭抬起來,然而手臂剛剛動作,便有什麼輕滑的事物順著滑下。
透氣的窗縫適時吹來一陣風,涼意從身上飄過。
薛界的手一僵,被沖昏的頭終于抽出了一刻,低眉看向自己的胸膛。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已被人扯開,云罕現下半坐在他的腰腹上,手掌掌心撐著他的胸膛,毫無衣物的阻隔間,對方微涼的手和自己的滾燙的胸肌相碰。
“阿兄……”云罕的聲音適時傳了過來。
他沒有被他牽引,而是自發地抬起頭,一雙狐貍眼里還閃著迷茫,多著水霧,聲音啞啞地開口。
薛界的腦中轟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事,身體都僵了數倍。
自己的衣物……
是他睡夢中自己不安分,自行扯下的?還是、還是……
他不敢再看云罕,只感頭里嗡嗡作響,分不清東西南北,臉上熱得不行。
恍惚間,他按上了自己的額頭,發覺真的有那麼幾分燒意,想來是這段時日里衣不解帶,將身體也累垮了幾分……
……必然是這般,絕不是因為……
他眼神飄忽,沒有忍住,喉結滾動了一圈,將云罕按在自己右胸上的手移了半分。
“阿——”
口中未盡的呼喚忽然被打斷,上方人蒼白的面孔陡然湊近,毫無預兆地吻了上來。
薛界措手不及,被他小雞啄米一樣笨拙的吻技按壓,撥弄地昏天暗地。
片刻之后,云罕才停了下來,稍稍窒息之間,他的眼圈微微泛紅,從高處和他對視了兩刻,而后倏而低頭。
薛界感覺肩窩處埋上了一顆溫暖的頭。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云罕低啞沉悶的聲音從下頜處傳來。
薛界情欲微起,聽到他的問話,眼中的晦暗略微晃動。
空氣中,方才情難自禁產生的悸動仿佛在頃刻中消失了,余下一片沉溺的深海。
“……到燊酈邊城的那日,你在水牢中和將軍說完話,回來以后意識模糊……”好半晌后,薛界低沉的嗓音才回蕩到了空氣中,他頓了頓,“你喊了我的名字——叫我,阿兄。”
有時候,相見相識,只需要一個瞬間的契機。
得到答案,云罕白色的眼睫顫抖,沉默了許久以后,才看向了薛界。
薛界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縷嘲弄……或許是不甘、又或許是難受的委屈和責備……那眼神短暫,卻包含了讓文字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云罕昏昏想。
他不知道。
他還以為,他不會說夢話的。
云罕的眼睫垂了下來,晦澀不明。
半晌后,他幽幽開口。
“阿兄……薛界——我以為,你見我的第一眼就能認出我的。”
其實萬事做盡之前,他有想過,倘若薛界能一眼將他認出,要把他護在身后,那麼他便對著自己好一些,把自己的世界撕開一條口子,看一看光——
說不定,他就舍不得叫自己最后死過去了。
可是對方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