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在數日前的分別時,他面對傅奪,還是想要勸阻對方茍安于世,不入紛爭。
“哥……”
宋庭譽看見邢遮盡一拳一拳地砸上梁惘的面孔,忍不住低聲張口。
恍惚里,他覺得邢遮盡整個人都帶上了點嗜血的瘋狂——
那一日,燊酈邊都的火久久不曾熄滅,傅奪與他們接應后,便告知了他們前因后果。
他手上有二的兩個兵符,一個是宋庭譽遇難之時,蔣國安從他屋中搜尋得來,由云罕在神鬼不覺中將之拿出;還有一枚兵符,卻是千里馬加急送來——屬于大塍帝王的兵符。
邊疆淪喪時,蔣國安正忙于打壓邢遮盡和宋庭譽,忽略了傅奪的存在,傅奪在這期間,收納起自身巨大的悲慟,盡力救下了一些百姓,與他們躲藏在了一處隱秘之所。
一直到一封江涿親筆寫出的信送到他的手上時,他的眼前才浮現出了一條道路。
不多日,皇帝親持的虎符便到了他的手中。
他很是敬仰宋庭譽。
當年的宋庭譽在他這個年紀時,已經征戰沙場,成為邊疆百姓的依仗。
他也自小便成武癡,有一個領兵坐鎮的夢。
在拿到虎符之時,他的心中是無比激越的,往后也不負眾望,將事情辦得完美無缺。
他們一路迎著疾風,趕往京都,終于在一切塵埃落定的前夕,阻止了事情的發生。
而這一路上,宋庭譽也從被寬慰的一方,成為了寬慰人的一方。
越是臨近京都,他感覺邢遮盡的情緒愈加的不對,心中的預感不斷放大,那種熟悉的擔憂感又徘徊在了胸膛間。
在夜深人靜時,宋庭譽曾經抱著邢遮盡好幾次,妄圖從他的口中撬出什麼話,最后卻只換得對方一個沉重而不安的吻。
邢遮盡一個字也不說。
但很快,宋庭譽就虛虛地感受到了——那是潛藏在心底,要爆發,要難以抑制住的恨意。
當年殘害清妃娘娘、邢遮盡的生母的人就要繩之以法,邢遮盡的心底情緒翻滾,不可控制。
高臺之上,邢遮盡一拳一拳地砸向梁惘的臉,面上早已被噴灑出的血濺上紅點,他的桃花眼里滿是血紅,好像已經失去了理智。
梁惘卻還在低低啞啞地笑著,眼中浮現出讓人看不懂的瘋狂。
這種神情無疑將邢遮盡更加激怒。
“哥……”終于,宋庭譽再忍不住,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邢遮盡沖昏了頭,下意識地將他甩開,宋庭譽旋即悶哼了一聲。
被恨意占據胸膛的人才拳腳一頓,眼中閃過了一絲清明。
“……”邢遮盡停了下來,血紅的眼睛轉向宋庭譽,里面顯露愧疚無措和關切。
宋庭譽只覺得心疼一片,有些難以呼吸,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二人都沒有說話,卻在眼神之中交流了千言萬語。
空氣短暫的寂靜,邢遮盡的情緒慢慢地平和下來。
然而就在此刻,梁惘的咯咯的笑聲打破了靜下的氛圍。
“好一副伉儷情深之景……”
他悶著血,似笑非笑地盯著邢遮盡,語氣親昵。
“沒想到阿盡你,竟然連害死自己母親的仇人都能不計前嫌,愛得這樣深沉呢?”
宋庭譽剎時間覺得血液寒涼,腦中嗡得響出了聲。
章一百一十八:瘋子/“我當時,滿手都是你的血……”
在梁惘尾音落下的瞬間里,他看見邢遮盡的眼底閃過一絲裂縫,即將平和的面孔也泛出了異樣。
如果說,剛開始宋庭譽還處在錯愕愣神的狀態,在看到對方另類的反應時,他的心臟就徹底地不受控制起來。
在邢遮盡動手去拳打梁惘以前,宋庭譽率先將手松開,一把拎住了梁惘的領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低啞,方才的冷靜已經松動,絲縷間透著沉悶壓迫。
梁惘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沒有立時回復,只是更加惡劣地扯開了嘴角。
宋庭譽手臂生力,一把將人按在了地上。
“什麼叫殺母仇人?……什麼意思?”他驟然怒吼道。
“哈哈哈...”梁惘終于笑出聲,目光卻還是流連在邢遮盡的面孔上。
仿佛那張臉面,是讓他多麼地如癡如醉。
“原來,我們的阿盡什麼也沒有和宋小將軍說呢……瞧瞧瞧瞧,多麼令人贊嘆的愛情。”
他喃喃,下一刻,宋庭譽一拳便砸了下來。
“別給老子說些廢話!”
他的頭被打得偏開,舌尖抵了抵口腔。
邢遮盡紅了眼睛,適時從身后過來,拉上了宋庭譽的手臂,后者卻不為所動。
短短幾息里,二人間的情緒便產生了顛倒的轉變。
冬獵所斷崖底,被血腥氣蔓延的草屋中,邢遮盡第一次袒露心扉時,宋庭譽產生又被模糊壓下的遲疑感一瞬間涌上,好像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什麼叫,殺母仇人……?
【清妃娘娘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八年前,虐殺——在你墜崖以后。】
過往的記憶充斥在腦海里,與如今的情境相糾纏,熟悉的后怕感涌上心頭。
宋庭譽揪著梁惘的手開始顫抖,恍惚之間,抑制不住地蹙起眉峰——他伸出了手,將掌心抵上頭痛欲裂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