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瘦削到只剩皮骨的五指拈動,掏出了一串山鬼銅錢。
……
被通知“夜網”大人親臨邊城的時候,蔣國安正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掉落的兩顆牙。
聞言攥動的手指立時停下,渾濁的眼球悄然出現了一絲異動。
“請大人進來。”他端正好自己的儀容,把掉落的牙齒小心地放入收納盒中,繼而起身。
房門應聲而響,“夜網”一身白衣,身后緊緊跟著一名黑衣男子,同時進入屋中。
“副門主,您怎麼千里迢迢從京都來這里了?”
蔣國安的面上立刻換了一副笑臉,言語之間恭敬而諂媚。
“夜網”——云罕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徑直走向桌邊座上。
“這些日子沒見,蔣長老倒是越發滋潤。”
男子清冽微啞的聲音吐露,讓蔣國安的面容上細微地變化了幾分,他稍稍挺直背,抿了抿唇。
“承蒙門主光拂,國安知曉喜訊將臨,自然胃口也好了些……倒是副門主您,更是要注重身體啊。”
桌椅上的人指尖一頓,須臾后,眼皮微微撩起。
一道寒涼的視線忽而從外處掃來,蔣國安尾音方落,就覺得喉間有幾分發緊。
空氣陡然凝滯了住,直到一聲低笑,才將這氛圍打破。
“蔣長老教訓的是……”
夜網分明是笑著的,蔣國安卻覺得脊背發亮,滲人的不行。
特別是對方注重咬上“教訓”二字時。
他立時躬身,面表慌亂:“副門主!此話可亂講不得……”
“……這有什麼亂講不得的?知錯就改……再說,本座這身體恐怕也熬不過多長時間了,”云罕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對著他伸出一只手,“到時候……蔣長老不就是下一任副門主麼?”
冷涼的手虛碰上對方的手臂,后者便立刻跪在了地上。
“副門主,您別再這樣說了,小人可是做錯何事?您直接教訓地便好……!”
手指尖蹭上了衣袖的布料,云罕的眼皮稍稍動了動,面上的笑意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旋即重新坐下,拿來干凈的手巾擦上。
蔣國安如坐針氈。
“門主讓你招攬的裕王呢?”過了好半晌,他才冷言開口。
蔣國安立時僵了僵,似乎回想到了什麼不悅的事情,被陰影掩蓋到面容上,一閃而過幾分憤懣。
“……小人已給他提出了盡可能的優渥,他卻還是拒不從良,現下正在里屋中歇著呢。”
“什麼優渥?”云罕又問。
這一次,蔣國安提頓了片刻,而后出聲:“小人……告訴了他,我們隸屬于山鬼組織,是——”
“荒唐!”
上方猛地傳來拍桌聲,蔣國安被駭得閉上嘴巴,抬頭便見夜網慍怒的神情。
“你不知道,他至親死于山鬼之手麼?告訴他此等事由,莫非是想讓他徹底回拒,與我等為敵?”
他說著,忽然停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極為壓迫可怖的神情。
“還是說……你是怕他招安以后,憑他的才能,會動了你的位置?”
“——小人不敢!請大人明鑒……!”蔣國安立刻埋頭出聲,聲音隱隱帶著顫抖,上方人的壓迫卻絲毫未減,死死地下沉過來。
終于,一串山鬼銅錢落到地面,正在他的身前,一張足靴狠狠攆了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蔣國安頭要埋進了地里。
“把人全部交給我,這些日子,你便老老實實地候在原處,倘若讓我發現有什麼不該出現的動作……后果,你是知道的。
”
他丟下一句話,隨后起身甩出了門。
屋內,跪在地上的人緩緩停止顫抖,陰影之中,那雙渾濁的眼球被灰暗覆蓋,良久以后,他才慢慢站起身。
屋外進來侍從,被一只突然而來的杯盞砸的頭破血流,卻硬生生沒有躲避。
蔣國安直起身,方才表露出的驚慌失措全部消失地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與他形貌不符的陰鷙。
“跟在他身后的人是誰?”
好半晌后,他陰沉開口。
侍從頭上流著血,反應了片刻,方微顫回答:“回長老的話,是夜雨大人新收的侍衛。”
蔣國安撣著塵灰的手一頓,慢慢抬起了頭。
“侍衛……?”
腦海中浮現出那名面帶面具的黑衣男子,他的眼底逐漸沾染出晦暗。
面具之下,男人的輪廓英挺分明,九尺來的身高、舉止間的冷冽氣質……
……
侍衛麼?
……
狹長走廊,昏暗燈光。
云罕的身形忽而一晃,手臂緊跟著傳來一股力道。
“怎麼樣?”
后上方的低啞聲起。
云罕借著力將身體撐起,滯緩片刻,搖了搖頭。
面具之后,薛界的神色稍稍沉下,眼皮垂了垂。
恍惚間,大塍邊城外的場景歷歷在目。
云罕嚴肅著神情,將一串山鬼銅錢遞過,言簡意賅。
“我是山鬼組織里的副門主,從現在開始,你是我貼身的護衛,眼底只有我一人,忠誠不二。”
“想把他們救出來,就必須按我說的去做——時間緊迫,這是最后的機會。”
他說罷,不顧薛界嚴肅探究的眼神,便將一張面具遞給了他,往后再如何言語,也不再給予回應。
……
“過來一些。”
昏暗長廊中,身前的人忽而出聲。
薛界的思緒被拉回,稍加遲凝,便上前一步。
“再近一點,身后有眼線。”云罕繼續說,繼而抬起一只手。
薛界猶豫了片刻,將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