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邢遮盡沙啞掙扎的聲音終于開口。
預想中的答案,卻還是聽得宋庭譽失望異常,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再次笑起來,卻扯得五臟六腑都生疼。
從前邢遮盡有多想要看見宋庭譽笑,如今便會有有畏懼他的笑聲。
那一道道笑聲,仿佛成了利刃,一刀刀剮到自己的心上。
“……別笑了。”他終是忍不住開口。
宋庭譽反而崩不住神,忍著渾身的苦楚也要繼續折磨對方。
“阿譽……”邢遮盡又喚了他一聲,臨近末尾,竟然溢出了一聲哽音。
宋庭譽的嘴角一僵,瞬間愣在了原處,好像連呼吸都忘了。
下一刻,下巴就被拈上,薄涼的嘴唇覆上,與他的面孔相貼。
雙方的面容都像寒冬冰雪般冷涼,交錯的呼吸卻炙熱難當。
在這炙熱里,混雜著的流動的涼點便格外清晰。
發覺到邢遮盡流下的眼淚沾染上面部的瞬間,宋庭譽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只知道被動地承受這個繾綣顫抖的吻,如同一只失去思考的病獸。
邢遮盡的嘴唇有些涼,又有些甜。
是他先前在床上失控時把人咬破嘴唇而來的血液的甜。
整個接吻的過程里,邢遮盡始終閉著眼睛,直到擁吻結束,他還是垂著首,幾寸以外,炙熱的喘息聲噴灑在宋庭譽的面容上,透著局促和不安。
宋庭譽還愣著。
接連數次的沖擊,仿佛把他靈活的神思都有些震壞了,直到肩膀處埋上了一人的頭,干凈的里衣浸透了淚水,他的心才后知后覺地產生痛感。
“阿譽……別不要我。”邢遮盡開口。
聲音從深淵中攀爬而來,惹得渾身都是血污。
宋庭譽的心狠狠顫動,喉結滾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知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邢遮盡沙啞著喃喃,“我不知道。”
“母妃死前,最后要我做的事,就是報答先太后的恩情……我……我……”
他逐漸說不上話來。
腦中麻木的神經在漸漸濕透的肩頭復蘇,整具軀體的熱量得到傳送。
宋庭譽的指尖顫動,大悲之后的神志慢慢清醒。
他麻木的心看見了深海。
“你當時寒毒病發,渾身是血……我真的怕你就這麼死了……”
“你死了,我會瘋的。”
邢遮盡的聲音逐漸變大,不穩而顫動。
宋庭譽感覺到腰間的手用力地收緊,將那處的皮肉按得生疼。
邢遮盡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癲狂。
他忍不住大口地喘息,好像得不到了氧氣,邢遮盡的話一刀一刀地剮在自己的心上,讓原本痛苦的身體更加痛苦。
……腦海終于越過悲戚,找回了深厚的愛意。
對了……邊關百姓遭受毒手,痛苦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真正造就慘案的并不是邢遮盡,而是顥碭的圣旨、潛伏在明面以下的敵人、還有蟄伏待機的賊寇……
甚至于,釀成慘案的還有他宋庭譽本人。
分明在戰前的前一晚,邢遮盡還與他提醒,說蔣國安有問題——
他那時信誓旦旦地說會將他看護好,到頭來,又看護了個什麼東西??
錯了,所有人都錯了……并不是邢遮盡一人所釀的錯。
多少年里,邢遮盡堅守著世間唯一親人的遺囑而自相矛盾,日日遭受著兩方的譴責而獨自承受……
他們都覺得,大塍的裕王殿下已經無堅不摧了,甚至連宋庭譽也這麼認為。
可太多人都忘了,邢遮盡今年也不過二十又五,憑什麼這一切的磨難和壓迫,都要承載在他一人身上?!
他也會累的。
也會崩潰的。
“你當時喊著我的名字,說恨我……我不知道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強迫了你,等你醒過來,我該如何面對你?你會不會真的去恨我?……可已經八年了,我們都錯過八年了——分明好日子,才過了那麼幾天。”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我要瘋了……”
邢遮盡一字又一字地說出,到后面,甚至有些語序顛倒,胡言亂語。
宋庭譽只感眼角滑落什麼,早已哭干的淚水竟然又從眼眶脫落,抱住自己的人還在絮絮叨叨著,邢遮盡吐著話,從未有這麼慌不擇亂過好,好像錯過今日,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終于,宋庭譽一把捏住了人的雙頰,仰起頭粗暴地吻上了他的雙唇。
未盡的話語全部堵在了喉間,最后化作交纏決絕的舌,瘋狂地攪動碾碎。
不安、惶恐、分歧、仇恨……
宋庭譽吻著他,瘋狂又炙熱,有一瞬間里,他渾身的血液都被點燃,讓腦海中產生一種錯覺。
好像只有在此刻,近乎無度得和邢遮盡接吻,屬于他們的痛苦和苦難才會短暫地消失,蜷縮進了洞中。
可為什麼……從前每一次覺得甜膩無比的吻,會在今日滿是酸楚,難捱萬分?
章九十八:蠱惑/“他胸膛、脖頸、雙唇盡是猙獰的咬痕。”
蔣國安來的時候,二人身心俱疲,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房門被打開,邢遮盡最先機敏地反應過來,兩步將榻上的人蓋住,自己則半敞著胸膛,將宋庭譽護在了身后。
蔣國安看見他那雙滿是提防和威壓的眼睛,心中下意識地想要笑出聲,可不知怎麼,他又冷不防想到了之前在半路上,邢遮盡瘋狂嗜血的雙瞳,令他虛咳一道,硬生生地將笑意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