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為什麼?!
明明、明明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都準備好了!
蔣國安一松手,明黃的圣旨滾落在地,咕嚕咕嚕到了他的身前。
那黑色的文字好像字字泣血,紅艷煞人,摻著無數將士百姓的靈魂。
宋庭譽布滿血絲的眼睛被它吸引住目光,顫抖的身軀停息一陣,口中好驟然爆發出一聲嗚咽,向下攀爬地去抓圣旨。
身后的士兵欲圖發力,卻被蔣國安一個眼神制止。
宋庭譽失去了桎梏,將那圣旨死死地撕扯,骯臟的污漬黃土、血液淚水全部混雜在里面,上方舉世彌珍的御印顯得如此可笑。
這是邊關人的天子,這是百姓供奉的陛下。
蔣國安冷眼看著地上的人,直到那皇旨變得破碎不堪,他才揚了揚手,下方的燊酈兵停止動作,慘烈的屠殺偃旗息鼓。
宋庭譽趴倒在地,渾身臟污,黑發披散、凌亂不堪,如同最低賤的奴仆,狼狽而落魄,起伏的胸膛大差不差,唯有低微氣息昭示著他尚且存在的生命。
邢遮盡早已喊聲嘶啞,同樣半趴在地上,指甲被堅硬的塵土掀得外翻,卻倔強地去抓宋庭譽的手臂。
“放開,孤王。”他啞聲。
蔣國安眼里露出了幾分無趣,懨懨地揮了揮手。
“宋小將軍都蔫了神志,您這又在掙扎著什麼呢?”
邢遮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遞給他。
“吾不做背棄國土之人。”
蔣國安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哈哈哈……背棄?大塍的君王都不管不顧邊疆百姓,我一個小小城主,何來的背棄之說?”
“皇旨黑字,字字誅心——下官緊遵圣意,是大塍最為忠誠的兒郎。
”
他說著,向邢遮盡一笑,面前便出現了一座囚籠。
宋庭譽如同一張頹然的破布,被粗暴地扔了進去,邢遮盡驟然悶吼,亦被推搡進去。
斷了爪牙的兇獸,連條走狗都不足為懼。
“殿下便好好珍惜,和宋小將軍最后的時光罷。”蔣國安最后說,旋即轉身,坐上了前方的馬車。
風雪蕭索凄涼,將人吹得徹骨疼痛。
邢遮盡被推進囚車,第一反應便是帶著滿手的血污去抱癱倒的人。
宋庭譽無聲無息,半是失焦的眼睛無知無覺地流著淚,蒼白的面孔沾著污漬、鮮血,綢膩到一處,好似頹敗凋零的殘花。
邢遮盡只覺得心口被一把鈍刀狠狠地蹂躪,一刀一刀,剮地生疼痛苦。
他心疼地抱著人,口中安撫地低喃,身體卻在顫抖,雙目血紅。
“沒事了……阿譽。”
沒事了。
天邊的風雪一片片落入囚車之中,純白地沾染上污垢。
太冷了。
宋庭譽太冷了。
明明昨晚還歡聚一堂,幻想著今日的盛況;明明路上阻攔的圣旨,都由他一腔熱血撕碎;明明他們酣戰數個時辰,已經就要成功了……明明……明明……
他抓著那張布滿鮮血的平安符,好像已經沒有了感知。
直到囚車數不清的第幾次顛簸,帶動了幾許恍惚的碎片,他緊縮是瞳孔才如夢初醒地動了一下。
明黃的圣旨浮現在眼前。
“邢遮盡……”他聲帶撕扯地開口,最后抬頭。
“你為什麼不反?”
章九十五:🌱強制解毒/“邢遮盡,我會恨你的,我會……”
宋庭譽雙目血紅,死死抓住邢遮盡手,聲帶早已被拉扯得不成樣子。
邢遮盡被這眼神擊潰在原地,四肢百骸都生起一股寒意,讓他無法言語。
“邢遮盡!”
宋庭譽恍然又嘶吼了一聲,破音的語句帶著深沉的恨意和痛苦。
他沉浸的平靜好像洶涌爆發了。
邢遮盡一瞬被他拉回了神志,紅著眼睛看向他。
“你為何不反……為何不反?!”他繼續吼著。
“你有身份、有政權、有民心……還有我的兵權!為何這些年里,還要死守著一個顥碭!為何?!”
宋庭譽一把扯住了邢遮盡的衣領,目呲欲裂,忽而間吐出了一口血,浸了邢遮盡滿身。
邢遮盡渾身寒冷的血液才像是慢慢復蘇了,顫抖著囁嚅,把他抱住。
“阿譽……阿譽……”
“別喊我……!咳咳咳……”宋庭譽喘著氣,腦中混沌,似乎要被無數道聲音啃食殆盡了,每呼吸一寸,就像刀削般疼痛。
他感到徹骨的寒意一寸寸地侵襲入骨,讓他渾身顫抖,即將要瘋狂。
邢遮盡被吼昏的頭腦剎那驚醒,心口砰砰直跳,察覺到了什麼。
“……停車!!”他猛喝一聲,將前方的馬夫駭得滯了一下神,囚車晃了晃,卻沒有停下。
邢遮盡抖著手,把劇烈喘息的人用力抱住,胡亂地安撫宋庭譽的后背,再次怒吼。
“蔣國安!!”
他握拳,一把砸向了囚籠,血從手背上滑落,木制的囚籠竟生生被砸彎。
“立刻停車!!”
敲斷的木條隨著風沖到了車前,正擦著臉而過,馬夫被這不要命的陣仗嚇得魂飛魄散,瞳孔驟縮,勒令住馬去找蔣國安。
后者蹙眉來臨時,看見的便是邢遮盡血紅著眼睛,仿若深淵火海中爬出來的困獸,眼眸里盡是嗜血的殺意。
他掌控一切的沉穩不屑在這一瞬間竟被松動了一下,后背生起一陣冷汗。
隱約之間,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倘若自己還要刁難著什麼,邢遮盡便真的會沖破桎梏,不管不顧,來一個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