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年紀大了,有什麼事就會著急,一著急就會找事做,沒事做就會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江涿有幸就是那個兒子。
多爾的死牽動甚廣,禮部尚書一代忠臣,自然憂心憂慮。江涿昨夜被迫聽了老爹的一夜嘮叨,今日睡到日上三竿,又被老爹撞上……如此惡果循環,禮部尚書一直訓子訓到現在,隱隱還有愈戰愈勇的趨勢,江涿再忍不住,從家里跑了出來。
沒想到剛剛到兵部尚書府,另外一個“老古板”傅奪便緊跟著上線。
“所以你是在忙著練兵上戰場?”他遲疑地出聲,不知怎麼,語調里隱隱透著些異樣。
傅奪沉默了片刻,眼底略微晦暗,沒有正面回答,江涿卻好似知道了答案。
“噢,好吧。”他眉眼暗了一些,走到了石桌旁,撐著臉發呆。
傅奪與他也算是竹馬之交,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人,幾乎將對方了解了個對穿。
傅奪完美繼承了兵部尚書的古板,從小精通武藝,若干年以前邊境動亂,知曉了橫空出世的宋庭譽,從此便對他有了深厚的敬仰之情。
就連上一次的冬獵,邢遮盡和宋庭譽二人同時遇難,連皇帝派來的人都尸位素餐,唯獨他不依不撓,盡心盡力地去尋找失蹤的人。
有時候江涿甚至在想,傅奪對宋庭譽的感情是不是過于赤誠了?赤誠到好像……隱隱有些叫人多想。
晚風寒涼,他腦子胡思亂想著,忽而被吹得打了個哆嗦,捂著手臂蹭了兩下。
上方適時出現一股氣息,傅奪古板著臉,將外袍給他包了個嚴實。
江涿便覺得臉頰有些發熱,縮了縮脖子,像一個小小的鵪鶉。
傅奪裹好人后便要繼續練武,手卻被抓住。他有些奇怪,投給了對方一個詢問的眼神。
“怎麼了?”
江涿卻低著頭,指尖有些蜷縮。
“那個……”他斷斷續續,“你要不以后,就別上戰場了吧,多危險——咱們日后就待在京都,繁華溫實……”
“就……咱們兩個。”
江涿抬起了頭,正對的月光下,他的眼眸里裝了些碎光,微微閃爍,裝了一點讓人看不懂的感情。
傅奪沉默了許久,終是腦中陳舊,只聽得了個表面意思。
“大丈夫志在四方,生來就是為庇護百姓,怎可獨自茍且?”
他說著,抽出了手。
江涿被這句話襲地有些犯怔,好像被燙了一下,轉而眼珠輪轉,視線飄忽,最后演變成了惱羞成怒的模樣,將身上的外袍扔在了地上
“是!你是大丈夫,像我這種茍且安生的就都是小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奪被他突然而來的慍怒弄得有些愣,心跳不由加快,微微蹙上了眉。
江涿眼眶有些發熱,拂去了他要遞過來的手,就要向著外處走去。
就在此刻,一道疾風驟來,傅奪稍稍瞪大眼睛,把人一把扯進了自己懷中,以背作擋,抬手抓住那道“風”。
江涿悶得一下撞上了他健碩的胸肌,腦子還有些發懵,心里的那股悲傷勁尚未褪下,就看見了少年郎練武畢拉扯間松下的衣領。
汗珠順著古銅色的線條滾落,勾起平滑的肌膚,叫他整個人都羞得滿臉通紅。
“誰?!”男人威嚴的嗓音卻將他立時唬回了神。
疾風落寞,周遭卻已恢復原樣,不見任何異動。
傅奪將人放開,手心的劍柄沒有劍鋒,說明對方不想傷害到他們。
他將劍柄放置月光下,便看見上面 包著一張紙條,明朗朗幾字:
周王有異,大塍之安,托付于兒郎。
……
長風作迎,雨雪霏霏,行道遲遲。
一夜之間,邊疆受困的消息傳遍京都,人心惶惶,寢食難安。
宋庭譽和邢遮盡頭戴兜鍪,身后跟著高揚的錦旗,整裝待發時,天邊竟奇跡式地冒出了一點太陽的影子,好像一位虔誠的追隨者,跟在他們的身后燃盡光輝。
城門關上的那一刻,宋庭譽回過頭,看見了最前方的顥碭皇帝、還有在他身后的周王。
這一瞬間,梁惘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與他遙遙對視,隨后彎了彎眼睛,露出一個笑容。
宋庭譽只覺得身體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讓他整個人都汗毛倒立,手背上覆上一點溫度,才將他拉回了神。
“怎麼了?”
身側,邢遮盡開口。
他搖了搖頭,目光從梁惘的臉上移開,便又在人群之間,看見了另外兩道熟悉的身影。
是兵部和禮部尚書假的兩位小公子。
車隊漸行漸遠,宋庭譽已經看不清這二人的神色,卻有一種預感,好像他們二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你說,他們能守住大塍麼……”
冷風里,宋庭譽微啞出聲。
他沒有提及姓名,邢遮盡卻將話聽懂,也隨著他的目光向后望了一眼,隨后轉首,指腹磨了一下他的側臉。
“阿譽……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不是麼?”
他笑了笑。
當你面對一件事無法抉擇時,相信,或許就是最完美的選項。
章八十二:擊退/“下回……就不會這麼簡單了。”(一更)
駿馬疾馳數日,終于抵達邊疆,從馬匹上下來時,宋庭譽稍稍趔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