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遵循著預期中上演,宋庭譽本該雀躍,卻如同一只斷角之鹿,曝光在嚴冬之下而舉足艱難。
雨雪霏霏,恍惚間,他的身體晃動一瞬,失重感旋即而來。
“將軍!”
手臂上傳來一陣力道,將他撐住,宋庭譽撫上墻壁,垂首甩了甩頭,直待眼前再恢復清明,便看見薛界蹙著眉。
琥珀色的鳳眸閃過一絲迷茫,很快又被擊退,宋庭譽看清人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欲圖示意自己無礙。
薛界的眉卻微微壓了壓,深黑色的瞳孔如墨。“您……”
沉啞的聲音出口,宋庭譽對上他稍有異樣的視線,只頓了一刻,便反應過來什麼,急忙偏開,拂袖抹了把眼眶。
“收拾一趟,跟我去處地方。”他挺身,很快處理好儀容,身上已重新掛滿嚴肅和寒意,向著外頭走去。
薛界跟在他的身后,著眼于對方被雪落上的長發,宋庭譽瘦削單薄的身影屹立于雨雪中,好像顯得格外羸弱。
“您要去哪兒?”
“浮妄樓。”
薛界聞言,眼神晦暗了一些,似乎對這個答案有幾分詫異,不過又很快接受,他略微偏過頭,回望了臥房一眼,“裕王——”
“——今后在我面前就不必提他了。”宋庭譽出聲打斷。
薛界壓了壓眉,瞳孔稍晃,并沒有應聲,只是停滯了須臾,隨即轉移話題:“昨夜您昏倒的事,屬下聽說了。”
前方的人稍稍一頓。
“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您莽撞出門。”薛界繼續道,尾音落下時停下了腳步。
身后無聲,宋庭譽仿若未聞地走了幾步,才慢慢回過頭。
“多爾已經死了。”他認真看向對方:“祭神禮上諸般事由,山鬼花錢是唯一的線索,而我們能夠去追尋的,便也只有浮妄樓這麼一處地所。
”
邢遮盡在草屋中曾與自己坦白,說當初成婚誤了吉時,是因為在途中碰到手戴山鬼銅錢的女子擋道。
那女子來自浮妄樓,浮妄樓風情之地,在顥碭皇帝登基的同年建起,往后風生火起,屹立不倒。
當初事出反常,連帶著這樣一個敏銳的字眼也與它相關,那麼浮妄樓必定是現在不可或缺的突破點。
這是幕后之人拋出的一道橄欖枝,作為引誘他們一步步深入的誘餌,但即便是如此,在此關頭,宋庭譽也必須明知有虎而前行。
“燊酈的下一任使臣隨時都有可能前來,或者更嚴重的,他們甚至不會知會于我等,直接動用邊關武士,侵犯境邊百姓。”宋庭譽聲音冷了些,轉過了頭。
“……薛界,國難當頭,你想讓我怎樣放心茍安呢?”
薛界與他琥珀色的鳳目對上,喉結滾動一圈,片刻后微微垂首。
“屬下知曉了。”
宋庭譽掃了他一眼,再不說話。
浮妄樓離裕王府并沒有多遠,他們花了兩柱香的時間,便到達了樓前。
樓前一汪清泉,取的是水調歌頭的情調,泉與樓間建著一座小橋,古典文雅。
宋庭譽行至橋邊,遠遠便見站在樓前明媚的女子,他的眉眼低垂一些,轉而伸手,將衣領拉了一道,松松垮垮地露出鎖骨和胸膛,又將頭冠拂去,登時長發披散,襯托著他的容貌,清雋壓迫中又隱隱多了幾分隨性。
薛界看到他的動作,自然理解他的用意,學著他的樣子也將自己的衣物往下拉了一些。
一切準備妥當,二人便直直地向樓前走去。
來往浮妄樓之客非富即貴,財權一樣不落,卻鮮少有相貌俊美,長身玉立之人。
守在門前的兩位姑娘方招攬好顧客,杏眼一撩,便見兩位十分英俊的人向著自己走來,少有地癡愣了一下,旋即圍上去。
“呀,兩位郎君,是第一次來浮妄樓?”
靠宋庭譽近些的紅衣女子直接伸手過去,圈住了他的臂彎,另一個身著淡黃色衣裙的姑娘見狀,有樣學樣,看了一眼后方的薛界,露出稍許的拘謹,也跟著要去攬。
薛界卻下意識地冷眼掃去,駭得后者一愣,手懸在了半空。
“……雁兒,怎麼了?”紅衣女子名叫歲濃,察覺到什麼,杏眼不著痕跡地瞇了瞇。
雁兒的手很快被身旁人拉了一把,薛界在下一刻反應過來,沖她彎了彎眉眼。
“噢……沒事。”情竇初開的姑娘對上俊美青年,臉上都紅了起來,如同剛剝開的荔枝,立時將方才的細節忘卻,低低應聲。
“……沒事就好,來我們浮妄樓的都是貴客,千萬不能擔待了……”歲濃又看了薛界一眼,隨后揚了揚下巴,只當是自己多疑,便不再管他們,轉而對著宋庭譽嫣然笑道:“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姑娘,盡情吩咐濃兒便是,浮妄樓天仙薈萃,必然包您滿意。”
宋庭譽挺鼻薄唇,眉目如川,長相當真是一等一的俊美,身上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更是為頎長的身姿添上了幾分凜然。
分明是在煙花之地,卻有邊關將首之姿。
歲濃一眼便相中了他,說出這句話后,還擔心對方與別的客官不同,沒想到下一刻,顧慮就被打消。
“……是麼?”
腰被一人的手攬住,宋庭譽長眉稍稍挑了些,將一副浪蕩公子演繹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