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譽越過剛開始的剎那,眼皮微垂,看見對方完全卸下防備的身形,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如同烏云掩蓋后的陽日,不知何時變得晦暗不清,在波瀾之后,藏匿了許多交織的情感。
邢遮盡正抱著,胸膛忽然抵上了一陣力道,耳邊溫熱落下,又帶了些風雪的薄涼。
“你在干什麼?”宋庭譽冷聲。
他被掙扎了這麼一道,身形立時繃緊了些,旋即意識過來自己的所作所為……
……自己竟是情意上頭,忘了分寸。
長眉微微壓了一道,邢遮盡感到失態,在下一刻松開了手,破綻只露出了一秒,臉上便重新恢復了那張看不破的偽裝。
“……王妃穿成這樣,是要去哪?”他忽略了宋庭譽的話,上下掃了他一眼,轉移了話題。
宋庭譽的面色在一夜的休憩之后,甚至比他離開前還要差那麼一點,邢遮盡問完話,眉心便不覺皺起,前者卻只是冷著臉,須臾后,近乎平淡地側身,向著府門走去。
“查線索。”言簡意賅。
邢遮盡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腕,記憶重新恢復到離府的前一刻,宋庭譽叫自己進宮時說的話。
“你這副鬼樣子,去哪里查?”他眉間染上慍氣:“而況離別前方承認孤王的坦白病狀,現下就打算反悔了麼?”
手腕被人叩著,宋庭譽試圖掙了一下,預料之中地沒有掙開。
邢遮盡垂眼,看見對方泛白的指尖微微攥緊,身上的寒氣仿若比外處雨雪還要重上幾分,身體里竄上來的薄怒又忍不住淡了些。
幾息后,他漠臉扯開了視線,微彎腰,便要抄起宋庭譽膝彎將人抱回房。
宋庭譽什麼都好,就是從來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他這般想著,手已覆上對方的腿彎,右肩卻驟然一痛,邢遮盡毫無防備,喉結滾動,登時悶哼了一聲——
宋庭譽在這一瞬間里將人擊退,掙脫了束縛。
“反悔了又怎樣?”
邢遮盡捂著右臂,微微蹙起眉,再抬頭時,看見的便是宋庭譽冷著臉,微揚下巴,稍帶諷意的面孔。
“你……”他的舌尖抵了一下上顎,發出一聲沙啞的氣音,眉間的川字起初來源于疼痛,很快便全然轉變成了宋庭譽莫名而來的態度。
斷崖前,邢遮盡的肩胛中箭,加之短刀剮了血肉,右臂在這段時間的休養下始終透著一點無力,方才宋庭譽那一記,分明就是看足了準頭,對著他的傷口撞上去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緩過須臾的遲凝,周身的氣壓也跟著低了些,深黑的瞳孔晦暗,唇角勾起了半邊。
“是本將說的還不夠清楚麼?”宋庭譽度過一開始的沉默,在后一刻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鳳目凌厲地望過去:“——裕王殿下手握大塍政權,我卻也有虎符與您相對,把陛下賜的這紙婚約剖過去,我首先是大塍的護國將軍……既如此,裕王殿下手再長,也伸不到本將的頭上吧?”
他說的冠冕堂皇,簡而之意便是:我宋庭譽手里有著大塍兵權,做什麼事情、想不想反悔,都是自己決由,你邢遮盡官再大,也管不得重權的武將。
屋門外,宋庭譽扯著邢遮盡的衣領,臉靠的很近,甚至鼻息間都與他糾纏,捂著自己右臂的裕王殿下幾乎要被他氣笑,晦暗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嗤弄,在下一刻便拖著他的右肩,瞬間轉換位置,一把將人按到了墻壁之上。
“唔……”宋庭譽被這撞擊撞得微微瞇起了眼睛,墻壁堅硬,他的后腦卻很是柔軟。
邢遮盡一手墊在對方的頭后,一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頭,眼神已然寒涼無比。
“衍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
宋庭譽緩過剛開始的失神,很快意識到處境,抬起眼皮,正與對方帶著血絲的眼睛相對。
邢遮盡的模樣透著幾分憔悴,此刻慍怒,面容便更顯獰然。
宋庭譽只怔了一瞬,便又恢復了方才冷血無情的模樣,反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邢遮盡被原話嗆到,胸膛忍不住大起伏,在對方欲圖出手,再次創上自己的肩膀時,將他牢牢叩住。
“……你還在生氣?”他喉結滾動了一圈,竭力壓住自己的怒火。
從今日見到宋庭譽的時候,自己便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麼變化,宋庭譽的一言一行都透著疏遠,甚至若有如無地帶了些厭惡。
——這種感覺,就好似回到了數日之前,對方披著傷痕從沙場上趕回京都時一般……
因為當初的墜崖隔閡,而使他的舉手投足,對自己盡是恨意。
……可前段時日的意外,不是已經將誤會掃清了麼?
邢遮盡恍惚間怔然,在腦海中產生這道疑問以橋正里的剎那蹙眉,心頭緩緩跳動——
八年的時間太長,囫圇過去,邢遮盡甚至磨礪出了習慣,迫使當宋庭譽拿那種厭惡的眼神看向他時,他都喪失了原有的痛覺——麻木過頭的時候,他保不齊還可以沒臉沒皮地一笑,再迎來對方的一聲嘲諷。
大塍的這位裕王殿下護人護的習慣了,倘若不是宋庭譽主動發現,他是打算將曾經咽在肚子里,就這麼蒙著枷鎖,讓宋庭譽恨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