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遮盡一頓:“還說沒有擔心我?”
宋庭譽眼神晃動,回過神來,倏而蹙上眉峰。
“我不過是怕你死在我面前,誤了宋家名聲……”
邢遮盡又一聲悶笑沒有忍住,低低沉沉地從鼻腔里發出,明顯是不相信他的鬼話,報以嗤聲。
宋庭譽皺著眉,幾乎要被他這惱人的笑聲煩透了——分明長著一張同樣的臉,怎麼昏迷時如此冷峻,醒后卻這麼讓人討厭?!
一瞬之間,一抹沖動閃過,他抬起眼,看著倚靠在榻邊笑著的人,手骨指節被按壓得咯咯作響,腦海中已重拳出擊,要揮上對方勾起的唇角,現實中,目光觸及對方蒼白的臉色時,忍了又忍,還是放下了手。
“別笑了。”他冷聲又說了一遍。
邢遮盡悶悶應著好,桃花眼卻還是微微彎著,將說一套做一套演繹到了極致。
宋庭譽沉默了片刻,靜靜看著他沒有血色的面容,須臾后,突然抬手拈上了他的下巴。
“當真只是風寒麼?”他出聲,忽而間轉換了話題。
邢遮盡勾起的唇驀地僵住。
章五十二:別動了,讓我抱一會兒
這個拈下巴的動作實在透著威壓,又有幾分說不上來的輕佻,宋庭譽半彎著腰,居高臨下地望著邢遮盡,后者則被迫抬起頭。
邢遮盡鮮少有處于弱勢地位的時候,下巴的微涼一帶,恍惚間讓他壓了壓眉,不過在下一刻,他的眉尾又抬上,半垂的眼皮微微撩起,露出一個調笑的表情。
“不然還能是什麼?”
宋庭譽盯著他的眼睛,欲圖開口,拈上對方下巴的手卻被浮動,緊跟著碰到了兩片薄涼。
他驀地瞪大眼睛——邢遮盡竟是在此刻低下頭,用著雙唇輕輕蹭了蹭他的指尖
“你……怎麼如此輕浮?!”他面上慍怒,耳廓卻已在這剎那里紅了出來,以迅雷之勢抽回了手。
邢遮盡挑起的眉尚未平下,將他這反應盡收眼底,心仿若被什麼東西輕輕掃了一下,與細微的疼痛相互交織,甚至隱隱有超越的跡象。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你是裕王王妃,這也算是輕浮?”
宋庭譽在情感上向來處于低位,受不了半分撩撥,嘴皮里又不利索,被他這麼一回懟,半晌后才憋出一句:“伶牙俐齒。”
他大抵真的被沖昏了頭,連帶用婚事有名無實的理由都在此刻忘記,余光瞥見邢遮盡帶笑的眼睛,指尖的觸感便不斷回味。
冥冥之中,又感覺對方的輕浮舉動在轉移著什麼,好像是刻意而為,目的就是為了叫自己亂了頭目,于是他緩和好后再次上前,面容便重新恢復冷峻和探究。
只是門外一聲響,卻打斷了即將出口的詢問。
“王爺……是王爺醒了嗎?”
宋庭譽微微側耳,就聽一道發哽的聲音傳來,打開門,竹升哭得通紅的眼睛一下子露了出來。
他心中不由有些悵然,想來這忠仆在邢遮盡昏睡的幾日當中,是把眼睛都要哭瞎了,若是對方還不醒,不知這小男孩還要難受成什麼樣子。
竹升見開了門,匆匆行了禮,轉而看見靠在床邊的邢遮盡,眼睛登時撐大,淚水又奪眶而出。
“王爺!”他大喊了一聲,旋即跑到了邢遮盡的跟前,手忙腳亂,想要抱他一下,卻又被按壓在心中不敢亂下禮數。
“孤王已醒,沒有大礙了。”
邢遮盡在聽到他聲音之后,方才的輕佻便已全盤收起,竹升跟在他身后有了幾年光景,看到他這副模樣,邢遮盡的心中不由生起幾縷暖流,卻又有些無可而言的煩躁。
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膽子小,控制不住情緒。
“出去洗把臉,別哭了。”
“……誒,誒!”竹升忙應道,淚水反其道而行之,流的更加兇悍,下意識回頭走了兩步,須臾后忙不咧跌折返:“不不是……!”
他搖著頭,指向門外:“我此間過來,是來報信的——外頭來了馬車,是陛下聽說您和王妃被找到,特地前來看望。”
陛下兩字出來,屋中二人不約而同地凝住面容,宋庭譽稍稍撩眼,便與邢遮盡驟然晦暗目光對上。
下一刻,屋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沒來得及關上的門口出現了一件亮麗的黃袍,顥碭皇帝的身影隨之而現,面上焦急萬分,在看到邢遮盡的一瞬后,瞳孔中滿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倘若不是邢遮盡昏迷三日,對方毫無動靜,不知名的人看過去,恐怕還要真以為大塍皇族叔侄情深。
宋庭譽眸光里閃過一絲冷意,俯首跪拜。
那一頭,邢遮盡的眼神依舊晦暗不明,卻只停了一息,手掌撐榻便要下床作禮,顥碭皇帝忙跑上前攙扶住。
“哎,皇叔受著傷,朕早就說過這些禮數都是免了的!”他抓著邢遮盡的手,眼中擔憂盡顯:“皇叔,您現在如何了?”
邢遮盡半垂著眼,感受著手上溫熱的觸感,不著痕跡地抽出,聞言卻沒有答話,只是將眼皮淡淡撩起,偏向了顥碭皇帝的側后方。
在那里,宋庭譽尚未得到平身的回應 ,依舊板直跪在地面。
顥碭皇帝被無視,有些僵住,旋即順著邢遮盡的目光,仿若剛剛意識到沒有讓宋庭譽起來,臉上浮現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