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罕吐的血?
他的腦中遲凝地閃出這道想法,忽而余光閃動,看見大灘血的周圍還濺著如碎花般的血滴,龍飛鳳舞地拼出兩句話。
“歸于山海,有緣再見。”
窗外,風雪卷進屋中,仿佛在半柱香前,還有一名清瘦的少年散著白發,唇角蹭血地坐在窗邊,輕佻的狐貍眼望著溫存一晚的客房,半晌后微微歪了歪頭,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薛界望著那兩行字,耳邊風聲作響,晦暗的眼神一掃,情緒掩藏在了深淵當中。
……
邢遮盡一昏便昏迷了三日,宋庭譽守在他的床頭,除了堅持不住時被疲憊侵占昏睡的片刻,幾乎一直靜在旁邊,用那雙眼尾淡紅的鳳目看著人。
終于在第三日的晚間,邢遮盡久無聲響的睫毛忽而顫動了一瞬,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睜開雙眸,沉寂的心才猛地開始跳動。
“……阿譽?”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在看清身旁人的樣貌后,邢遮盡下意識地開口喊了一聲。
嗓子長久沒有飲水,聲音沙啞至極。
宋庭譽癡癡愣愣地盯著他,眼白緩慢地擴大,瞳孔收縮,在這一刻,喉頭哽住了什麼似的,無法發出聲響。
邢遮盡在完全恢復神志的下一瞬間,看見守在自己床邊的人猛然湊近,緊跟著脖頸處便覆上微涼——
宋庭譽直直抱了上去。
“……衍安?”
剎那間,初醒的混沌一掃而空,邢遮盡呼吸都不著痕跡地滯了一息,掩蓋在床褥下的心臟如同被人叩住,在這須臾間,野蠻地跳動。
一股痛意從后腰處的傷疤延伸到心臟,心悸倏而轉變為痛意,把受傷初醒的人折磨出一層冷汗。
邢遮盡兀自抿上唇,將悶哼咽下,極力調整著呼吸。
他的體內藏著一種蠱,每每情動,都有如萬蟻噬心。
這蠱伴隨他多年,除了陸政廷外,誰也不知曉。
肩頭在此時傳來濕漉,與冷汗相融,邢遮盡調息的動作一頓。
“……你怎麼了?”他啞聲蹙眉,聲音有些急促。
宋庭譽雙目壓在他的肩頭,仿若未聞,邢遮盡當即眼前發黑,一把將人拉開,迫使對方看清自己的臉。
“是不是哪里疼?怎麼哭——”他說的話倏而停住,在對上宋庭譽濕漉的雙眸時,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麼,定定與他對視,好一刻后,后者終于動了一下瞳孔,轉而將他的手甩開,別過頭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邢遮盡干澀的喉嚨才重新恢復濕潤,半晌后凝聲開口。
“……你在擔心我?”
大塍的裕王殿下深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詫異。
“放屁。”那一頭,宋庭譽抹眼淚的手倏而一頓,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嘴就已經快一步罵出了口。
邢遮盡被當頭罵了一道,眼底的詫異驀地席掃而空,掩在床褥中的指尖微微一晃,下一刻,桃花眼里就染上了幾分輕佻。
“不是……?”他開著口,低低啞啞地悶了一聲。
宋庭譽終于從宿日來的擔憂中緩和過來,偏回頭,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輕易在里面看出幾分不懷好意。
一時之間,擔憂全盤消逝,多年來被欺騙的慍氣旋即復蘇,重新侵占了腦海。
“我宋庭譽征戰沙場,流血不流淚,方才不過是窗邊風雪大,花糊了眼睛……”宋庭譽勾了勾唇,掛起冷笑。
“為裕王殿下哭墳,恐怕要等到下輩子。
”
他說罷,便欲起身,邢遮盡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可這窗戶是關著的,風雪莫不是穿過墻,透進了你的眼睛?”
宋庭譽起身的動作一頓,當即偏頭,果見客房中門窗緊閉,連一點氣兒都飄不進來,更別提什麼能刮花眼睛的大風了。
他臉皮最是薄,登時剎紅了臉,邢遮盡在后方卻傳來一聲悶笑,蕩漾在沉寂的屋中,顯得明晰異常。
宋庭譽當場頭頂冒煙,轉過頭睜著眼睛瞪他,后者卻不為所動,那雙桃花眼只虛虛剩了一條縫。
“別笑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邢遮盡的唇,邢遮盡的嗓音本就富有磁性,此刻被束縛于一方天地間,笑聲更像是箏弦低音劃過,蠱惑到了一種極致的地步。
宋庭譽沒有把控住力度,急躁了些,掌心頓時與兩片薄涼相碰,霎時間,二人同時一愣。
被逗弄的人臉色更加赤紅,手如同僵化一般,鳳眸都在這一瞬間,不知所措地亂晃。
“咳咳咳……”幾聲悶咳在下一刻打破僵持,邢遮盡偏過頭,將他的手拂去,轉而垂首掩進床褥中。
宋庭譽反應他的異樣,方才的心猿意馬頓時消失,倒了一盞茶向著榻邊走去:“還有哪里不舒服?”
邢遮盡咳了片刻,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脖頸上隱隱暴起青筋,又全都被過高的被褥掩蓋。
他屈起指節按向心臟,感到涌上來的淡淡血腥,須臾后強咽下去。
……怎麼更嚴重了。
“約莫是風寒未好,不必掛心。”他調整好氣息,微微垂眼,撐著榻坐起身,而后接過了熱水。
溫熱的液體滾下喉結,心中的焦郁才徹底被安撫下。
邢遮盡緩和幾息,偏頭放下茶盞時余光一晃,便見宋庭譽眼底浮現的擔憂沒來得及收下,明晃晃得露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