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藥味太過濃厚,將邢遮盡身上原本的烏木沉香都壓淡了一截,昏迷中的人感受到熱源,蜷縮的身體下意識地向他挪去,手覆上他腰間時,宋庭譽還是沒有控制住地抖動了一下,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又貼近了一些,將邢遮盡抱住,盡量將軀體與他相互貼合,隔著薄衣來傳遞熱度。
“……好過點沒有?”低頭悶聲,說出的話卻不知是在給誰聽。
邢遮盡手牢牢拷在他的腰間,好像要將他揉進身體里一般。
縱使已經確認幾次,對方是真的混沌沒有意識,在感受到他近乎掌控式的力道時,宋庭譽的思緒還是免不了移到別處。
邢遮盡抱他抱的這樣緊,是單純得覺得他暖和,還是把他當做了誰?……倘若是前者,是不是現在換一個人鉆被窩里,對方亦會如此親昵?
當初在草屋里,邢遮盡曾說自己未嘗情愛,除了他沒碰過他者,身體的表現卻騙不了人——這個昏睡下來,像八爪魚一樣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怎麼也不像是清心寡欲多年,喜潔近不了身的木行僧。
宋庭譽這樣想著,忍不住皺了皺眉,心中莫名產生一種慍氣,忽然就不想和他繼續抱著了,圈在自己外頭的人卻還發著顫,某一刻里,他又想起邢遮盡為自己奮不顧身的場景,只好硬生生將離開被褥的念頭壓下去。
算了。
先遷就他這麼一回……等他平安醒過來,再好生問候。
困意不覺襲來,眼皮逐漸厚重,禁錮在腰身間的手成了堅固的溫房,寧神而安心。邊都客房中,追兵逃亡全部拋諸腦后,倦怠席卷,少頃便占據全身。
宋庭譽模糊間合上了眼皮,感到攬著自己的人手掌上移,最后覆到了他的后腦,心中被遣散低下的預感隱隱又泛上,然而疲憊卻將他整個人都壓倒,讓視線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
終于,意識徹底喪失,他跌入了一個溫暖的囚籠當中,沉溺進了夢鄉。
屋外風雪倏而吹拂,恍惚過幾分透亮,早更的太陽掩藏在白雪之后,畏縮著身軀,極力想要沖破桎梏。
客房內沉寂一片,誰都沒有看見,在宋庭譽的呼吸平穩以后,緊緊抱著他的人眉間微蹙,倏而顫動了一下睫毛,慢慢睜開了眼睛。
章五十一:你在擔心我?
“你為什麼不攔著他啊?”走廊間,竹升跟在薛界的后頭,低聲皺眉詢問:“王妃的臉色都差成那般了,又怎可叫他操勞過度?”
他其實對上次宋庭譽“家暴”的場面還沒有釋懷,只是前早在門前,看見宋庭譽滿身風霜,拖著邢遮盡撐回客棧時,心中的忌憚又立時被感慨替代,一瞬間淚眼婆娑,不知究竟動了哪門子情。
竹升年紀小,不懂許多虛與委蛇,宋庭譽與邢遮盡失蹤的這些天里,他早將最壞的打算盛到了心中,而當一直被慣以誤解的王妃形象陡然出現在眼前時,宋庭譽便好似成了一個不離不棄的糟糠之妻,瞬時在這名小仆從的心中拔高了好幾尺。
薛界并沒有理會他,只是淡淡蹙著眉。
這名冷面將首漠著臉的時候,身上便自發地散出寒氣,配合上俊美的五官,某種程度上,和邢遮盡有著幾分相像。
不過邢遮盡給人的危險感,卻更加深入內里。
“你為什麼不說話?”竹升被自家主子護著慣了,顯然不怕這麼個將首,眼前浮現出宋庭譽蒼白的面孔,心中便愈是焦急。
他拉桑了人一把,終于,前者的步子頓下,沉著聲音,卻是陳述語句:“沒人能攔得住。”
竹升一愣,一時之間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薛界卻只是掃了他一眼,旋即大步離開,不再回復。
宋庭譽今年不過二十又四,這樣年輕的人,就坐上護國將軍的位置,有膽有識不必言說,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心狠。
這股狠意又延伸拓展,逐漸演變成了各處,有一點化作執拗。
從宋庭譽夢中驚醒,第一件事就是問邢遮盡的狀況時,薛界便已經看清,自己追隨幾年的將軍心中產生了春風細雨的變化,這種變化是沒有人可以控制住的。
因而他也只是晦暗著眼睛,沒有表現出一點阻攔的意思。
走廊不長,很快走到盡頭。
這些天的搜尋終于塵埃落定,宋庭譽去了邢遮盡的身邊,暫時不會出什麼亂子,薛界輕輕抵了抵眉心,面上一閃而過幾縷疲憊,又被掩飾過去。
他最終停下腳步,到了盡頭的客房中——這里住著云罕。
宋庭譽已平安歸來,在崖底出現的云罕,便大可能真與此事無關,那麼自己對他威壓式的態度,怎麼看,也該賠上幾分禮。
這般想著,走廊邊忽然吹過一縷薄風,呼吸間透出腥味,就從房間里傳來。
血……?誰受傷了?
薛界在剎那機警,倏而蹙眉,下一刻便破門而入,本該在榻上的云罕卻沒有在屋中,平整的枕邊流著一灘紅色。
薛界晦暗著眼睛上前,指尖拈了拈血跡,血跡尚有一點黏膩,看起來是不久之前剛剛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