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又喚了一聲,像一只懸掛在崖頭,被巨大驚嚇駭出怔然的鹿,而他的整個身體都懸在了半空中,手腕則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邢遮盡死死叩住。
“是我,是我……”邢遮盡顫著聲音,往日冷靜鎮定的裕王殿下,此刻只余失控和恐懼,“別怕,哥拉你上來了,馬上就上來了……”
他說著,手上使勁,這句話卻不知哪里刺激到了宋庭譽,后者這在剎那雙瞳驟縮,低頭望向這萬丈深淵,止住的淚水頃刻涌出眼眶。
“懸、崖……”他惶恐地搖著頭,雙手亂晃,極力想要把邢遮盡的手掙脫,“不……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他都想起來了。
他本在冬獵,追到了一只雪狐……如果能夠把它獵入囊中,今年的頭籌必然非他莫屬了 ……可是……
可是雪狐竄到了崖邊,他也掉了下去——不,他沒有掉下去,他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了邢遮盡,邢遮盡……
是邢遮盡把他推了下去。
“是你推的我、你來推我了……”宋庭譽失控地重復著這句話,肩胛骨處的血順著臂膀流到了腕上,邢遮盡的手已是鮮血淋漓,卻還是固執地不愿意將它松開。
“……阿譽,我是來救你的,我不會推你,永遠都不會……”邢遮盡顫抖著聲音,猛然積攢力氣,就要將宋庭譽拉拽上來,蓄出的力道卻倏而消失,與此同時,他的背上碾過痛意,肩胛骨處的箭矢被粗暴拔出,拉拽出長長的血霧。
他猛地戰栗一瞬,喉間涌上的血來不及抑制,便嘔在了宋庭譽的臉上。
“呃……”
“小王爺可真是用情至深啊。”上方,男人屈膝踩上邢遮盡的后背,手里把玩著帶血的箭矢,血珠流到他的指尖,讓他有些厭惡地掃了開來:“不過,您說的話自己又信得幾分呢?”
“當年,不就是你親自把自己的小貓扔在了崖底……讓我想想,他當初肋骨斷了幾根?手和腳還有哪處能動?——啊,有的時候,我都覺得您小小年紀,心就已經這麼狠了。
”
“住嘴……!”邢遮盡沉啞著聲音,望著如墮深淵的宋庭譽,忍受住痛意,再次抬手要拉他上岸,腰間卻生出一股涼意,銅錢聲隨之而來。
他猛然一顫。
男人拔出短刀,將他后腰處的衣物劃開,染著風雪的刀尖慢慢蹭過他腰上的傷疤。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留著呢?”他的眼底晦暗,刀尖蹭著疤,又平移。
在那里,疤身周圍細細密密地蔓延出黑色的花紋,只不過不太重,也沒有那麼明顯。
邢遮盡很快冷靜下來,不加理會,一點點將宋庭譽往上拉。
崖壁上的血跡生出暗紅的花,掛在峭壁邊的人被慢慢拉上,邢遮盡的指尖已經翻進泥底,血跡和雪泥交融,面對宋庭譽時,聲音的陰鷙便全部轉化為溫和。
“乖,馬上就上來了。”
拿刀抵住他的男人聽到他的話,眼底的嘲意更加明顯,流露出一點瘋意——
他果然很討厭被忽視的感覺。
下一刻,刀尖順著腰間的舊疤劃裂,破開新鮮的血液,邢遮盡的拉拽的動作一滯,額前立時有冷汗滾落。
“這種時候,還想著你的小將軍呢?”男人抵著刀尖,用血珠細細描摹著他傷疤出長出的花紋:“那皇帝讓你娶的時候,你還真的娶了——你不知道他會害死你?”
刀尖猛地扎下,邢遮盡悶哼一聲,眼前疼得發花。
他說的話意味不明,讓人聽不清朗,腳下的人卻絲毫沒有表露出驚詫,好似好久前便知曉了這件事般。
宋庭譽已經被拉上小半,再堅持一會,整個人就能夠完全脫離了危險。
再堅持一會兒……
“說,話。”男人很不滿意他現在的反應,刀尖又劃一道,“不是給你下了情蠱,難道沒有反應麼?……唔,這圖騰可騙不了人……”
他深邃的眼底浮現出一抹惑意,很快消失。
邢遮盡依舊咬著牙,拉著宋庭譽不松手。
“我讓你,說,話。”男人終于不耐煩了,又一刀劃上,腳下的人口吐腥紅,牙齒都是濃稠的血液,“再不說話,刀落的就不是你身上了。”
邢遮盡瞳孔一顫,看見刀尖移到了側邊,最后落在他與宋庭譽相握的手上。
“咯咳……”他張了張嘴,把血吐干凈:“有、有……”
有反應。
每次他情動時,蠱毒都會快速侵入肺腑,最后抵達心臟,發出如萬蟻啃噬般的疼痛。
男人聽到了滿意的答復,愉悅地挑了挑眉……他就知道,自己當年中的情蠱,在得到改良以后,必然會更加地強悍——
邢遮盡每次對宋庭譽心動,卻要忍耐時,都會想些什麼?……又或許,在這八年里,他已經把隱忍刻進骨子里,為了防止自己突然暴斃在心愛人的面前,所培育的忍受力,應該已經達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吧。
他這樣想著,似乎有些懊惱——這位陰晴不定的殺手又不高興了。
他不高興,就總喜歡做一些出格的事……比如,出爾反爾。
“好吧~因為你乖乖聽了話,所以我決定獎勵你——那就換一個人來替你受罰吧。”
男人說罷,眼中一鷙,刀尖猛然刺下,直沖宋庭譽的手背而去。
章四十二:你能不能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