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感受到他下意識地舉動,微微蹙起眉,幾息后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
“疼。”
身側帶領行走的人倏而頓了頓腳步,緊跟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觸電般收回了手。
“……我大塍裕王,在自己的府上,還有避人一說?”邢遮盡像是剛剛回過神,對于先前對方的問話嗤笑反問。
倘若不是慌張沒來得及收下,不得不說,他的變臉展現的風馳電掣。
宋庭譽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在這一刻里,似乎傾注了往日所有的探究。
丹鳳眼不似桃花,邢遮盡認真看人的時候,總像是包含著深切的情意,換到宋庭譽的身上,便只剩下凌厲和鋒芒,好像要把人看破。
宋庭譽這些年真的成長了許多,在心思縝密這一點上,邢遮盡和他有著相同的特性,其實在那日說漏嘴后,邢遮盡便知曉,很多事情已經隱瞞不住,差的就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邢遮盡被盯得很不自在。
“你知道麼?”身側,沉默良久的人忽然一笑,帶著了然和熟知。
“你有一個習慣,只要說謊,拇指就會下意識地去蹭無名指的骨節——剛才你抓了我的手腕,指腹偏了些,正好蹭到了我的腕骨。”
章三十三:掌摑
編織的謊言被堂皇揭穿,甚至是邢遮盡都沒有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掌心,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不對。
大塍裕王演技高超,倘若不是出生家世,必然可以去當一個戲班子的領袖人物,這樣一個步履皆寒冰的人,是不允許自己出現這些小的偏差的。
剛才宋庭譽的話不過是在空炸,沒想到自己竟真在高度的焦灼下下了套。
“你心虛了?”
抬頭,宋庭譽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眉間蹙起,桃花眼微微狹瞇。
“這麼些年不見,王妃倒是學會了許多狡計。”邢遮盡在下一刻偏開頭,壓了壓長眉。
他又在逃避。
宋庭譽眸底閃過一次晦暗,明知現下不是著眼私事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抓了要脫身的人一把。
“我一人在外吃了黃土六年,想要活命,自然要學些本事。裕王殿下,倒是你——”
“爽婚之事,我第一次質問你時,你用女子美貌搪塞,第二次卻……”他微微噎了一下,很快接上:“卻暗示你并沒有碰過那姑娘……這幾次的回答里,究竟哪次才是真的?”
分明在睡夢中質問過無數次的問題,到了嘴邊卻變成委婉加持后的忸怩——
此時此刻,他隱隱有種沖動,想要立刻揪住邢遮盡衣領,質問他為何在那夜里說出如此曖昧之話,喉結滾動一圈,又無法將這質問問出口。
他在害怕,怕最后的答案遠遠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范圍。
“……重要麼?”
被扯住的人沉默了良久,方吐出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宋庭譽腦中轟的一聲響,有些想笑,付諸行動的,卻是猛地抬手,狠狠砸向邢遮盡的右臉。
這一拳鉚足了力氣,幾乎是落拳的剎那,對方冷俊如刀削的臉上便浮現出了紅印,唇角被磕出血跡,映襯在冷白的面容上,顯得格外扎眼。
“這一拳,是你還當夜欺侮于我。”宋庭譽微紅著眼眶,深海般的眸底泛著冷光。
邢遮盡生生挨了這麼一道,保持著偏頭的姿勢,臉上卻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片刻后,才伸出舌尖,抵住了還在磕血的右腔。
這動作寫滿痞氣和不屑。
“打得這麼輕,這些年攢下的功夫,都喂到狗肚子里了。”另一邊臉側過,朝向宋庭譽,他的眼皮微微蹭下:“衍安……我再讓你一手。”
這神態實在帶著些挑釁,分明已經硌出了血,還一副傲睨的表情。
“……瘋子。”宋庭譽頓了一息,繼而又猛出拳,如他所愿。
這一次,邢遮盡定在地面上的身形終于被打得偏動,整個身子都歪了一些,口腔中的血腥味更加濃郁,他的眼底晦暗不明,須臾后,被血膩紅的唇輕輕顫動,口中的血便淡然地吐在白雪之上。
“這還差不多。”邢遮盡抵了抵腔,屈起食指,毫不在意地抹干凈了唇。
姍姍來遲的竹升和薛界將這場面看得一清二白,前者眼睛都險些驚掉——他早在那晚邢遮盡吐血不止的場景里產生了陰影,如今看見他又和腥紅染上了關系,忙上前張臂攔在了兩方中間。
于是在下一刻,忠心護主的仆從慷慨激昂地喊出了聲。
“王……妃,家暴是不好的!”
宋庭譽:“……”
邢遮盡:“……”
這些天里,邢遮盡的所作所為當真讓宋庭譽憤然,方才這兩拳揮出去,在他的心里產生了一種說不上來的痛快。
他甚至手還攥著,想要再給對方一記,一個“家暴”的頭銜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險些讓他也嘔出一口血,兩眼一閉上了西天。
另一頭的邢遮盡,狀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那雙沉寂如淵的眸底映出幾分難以言喻,怪異地掃了一眼竹升。
空氣詭異地凝滯了幾息,竹升悶頭紅臉,梗著脖子,還是心一橫閉上了眼睛。
“您要打,就打我罷!……就是小的瘦骨嶙峋,還請王妃下手輕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