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燒,直接把他最后對邢遮盡的情意也燒死了。
馬車里,宋庭譽忍不住嗤嗤一笑——多爾雖然忌憚大塍護國之將,到底不敢明面動手。
那麼冬獵上最大的隱患,不就是他邢遮盡麼?
章三十二:占有欲
裕王府里既定的冬獵場不近不遠,辰時出發午時至,這兩個時辰里,邢遮盡一直在前方駕馬,宋庭譽幾次想要把人拉來質問,都被若有若無地避讓開來。
畢竟八年時光蹉跎而過,宋庭譽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會站著死等的少年,其實只要他想,這休憩的五日里,邢遮盡必然逃不過他的責問。
只是眼下冬獵將至,宋庭譽那麼一個維護百姓的人,自然不會為了這私情去消耗精力同邢遮盡斗智斗勇,至于后者,自然也能想到這點。
所以在兩次嘗試無果后,他便放棄了溝通,靠在馬車里半闔上眼睛。
馬車行走地不快,卻還是有些顛簸,宋庭譽說是休養五日,實則并沒有養出多少氣力,每每合上眼,身體的疲憊還是會一陣接一陣涌上來。
“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邢遮盡微微抬首,看見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冬獵所,被沉色掩蓋的瞳孔深深晃了下,偏頭對著簾內出聲。
車內寂然,沒有動作。
邢遮盡收回看場所的目光,微微蹙眉,抬手掀開簾,便見宋庭譽歪著頭輕輕靠在馬車壁內,幾縷黑發由著姿勢垂落到了側臉,長而微卷的睫毛打下淡淡的陰影。
他的呼吸平順,胸膛規律地起伏著,在這短暫的一刻里,常年半身的鋒利全然不見,整個人安靜又乖巧,好像一只棲息的小鹿。
像極了曾經,一切沒發生前,總喜歡躲在自己身后的人。
邢遮盡抓著車簾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目光在這一刻好似黏上了什麼根,無法抑制地駐留在宋庭譽的臉上。
“王爺,您怎麼了?”
車外另一頭,自從發現邢遮盡異樣后,竹升便時常關注著自家主子的狀態,這會兒等了好久,仍不見邢遮盡動作,忍不住上前低低喚了一聲。
邢遮盡眼底波瀾一動,余光看了竹升一眼,又在這極細微的片刻里,若有若無地蹭了蹭心口。
再投射目光,那雙桃花眸里便重新沁出涼薄,聲音也高了幾分。
“還不醒嗎?”
這一次,宋庭譽聽見叫喚,閉著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眉心因為吵醒而稍稍地皺起。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撩向邢遮盡,視線里帶著一點水花,還有剛剛睡醒時的茫然。
“……到了?”
宋庭譽很快從睡懵的愣神中清醒,微啞著嗓子問了一句,隨后并沒有等他人回答,直接下了車。
眼前是白雪覆蓋的一片茫茫,冬獵所處于王都邊緣,遠離塵世喧囂,高山挺木,是一處天然的行獵之所。
狹長的鳳眸觸及到這場所時,瞳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
縈繞他心頭八年的噩夢,終于在這一刻凝成了實質。
宋庭譽手掌握拳,臉色無可抑制地又白了一些,眼底淺淡的波瀾被藏在迷霧之后,原地躊躇幾息,終于強撐著想要上前。
手腕卻忽然帶了一點力道,身側多出一個人。
“好好跟著。”邢遮盡涼薄的側臉出現在眼前,宋庭譽微微怔愣,繼而長眉壓了壓。
“王爺現在倒不避著我了?”他半帶譏誚地嘲諷道,極力將內心的恐懼轉移。
說來也好笑,這冬獵的陰影分明是由身側之人一手鑄就,在行走于泥潭中時,邢遮盡的身上,偏生又有一股奇異的安定……
他半垂下眼皮,目光流連于抓在腕上的手,像深淵,又像救贖,一步一步地帶著他往迷霧中走去。
那是曙光,還是另一個陷阱?
身側,邢遮盡冷峻著臉,裸露在外的喉結微微滾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抿上了唇。
晚宴結束的那一夜,是他太過荒唐,八年時光蹉跎而過,思念,隱忍和糾結……不知何時,他對宋庭譽的占有欲已經到了一種瘋狂的地步。
宋庭譽幼時遭受了太多磨難,很難全意地親近一個人,薛界是這些年里,唯一一個讓他選擇相信的人,邢遮盡清楚溝壑已在,他與宋庭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可當看見薛界與他如此親昵之時,自己的胸膛還是如火般炙熱……是毫無理由的吃醋?還是惡劣意味的嫉妒?
他清醒冷靜,思維敏捷,在這點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清,酒精的刺激下,腦海變得混亂一片,邢遮盡沒有控制住,便欺身強迫了宋庭譽。
待他恢復清醒時,已經追趕不及,心底的情意還在叫囂竄動,那一瞬間,邢遮盡甚至有了魚死網破的沖動……然而昏黑之下,卻對上了宋庭譽破碎的眼神——
夜里晚風涼,涕鳥叫春殘。
積壓在心底的真相呼之欲出,心愛之人的自甘墮落好似一把鈍刀,一寸一寸地剮向他的肺腑,絞得他疼痛難忍。
話到嘴邊,終是沒有忍受住,吐露出了幾分真情。
明知現在,還不是時候……
白雪之地,邢遮盡半垂的眼皮低了低,抓住宋庭譽的手不覺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