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找王爺單獨會話須抓緊時間,屬下見他行步履匆匆,約莫沒有等您一起的意思。”
以薛界的資質,模樣俊美,文武雙全,倘若不是生不逢時,必然不會只當個將軍心腹。
這些年,宋庭譽雖然從來沒有明面說過自己的過去,他卻早在蛛絲馬跡里猜測出了許多。
“好。”宋庭譽聽罷,微微壓了眉,繼而跟隨著他行至府門,果見邢遮盡已翻身上馬,一聲令下,就要離開,趕忙三步上前,趁著門前侍衛疏忽靈巧閃到了駿馬前。
這是被單方面躲避的四日里,雙方第一次正式會面。
“王爺這麼著急就把我丟下了?”他薄涼一笑。
左邊的韁繩猛地被人拽了一道,緊跟著一個身影翻身上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里,倏而勒住了馬匹。
宋庭譽武藝高超,馴馬之能爐火純青,駿馬被勒地長鳴一聲,剎時停住了馬蹄,龐大的隊伍被毫無預兆地阻停,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到了宋庭譽的身上。
這套動作行云流水,本該是場很震撼的攔截,后者眼底的狠厲還沒有收起,卻忽然感到腰腹無力,這平日里對他而言輕易的動作,此刻卻受身體虛弱的限制,手上的韁繩一松,就要墜落在地。
……怎麼忘了這一茬。
宋庭譽微微蹙起眉,在電光火石間,已把口齒咬緊,預備待會兒摔的怎般疼痛,也不在邢遮盡的面前悶哼出聲。
然而一只手卻倏而伸過他的腰間,稍稍發力,墜落的人便天旋地轉,被扯進了一人懷中。
邢遮盡也同樣蹙著眉,眼底已經從剛開始的詫異,到嚴肅和一閃而過的擔憂。
“……你還是要來。”邢遮盡一把把人攬住,隨即翻身下馬,待他站得平穩后,又第一時間與他拉開了距離。
宋庭譽將這些微小的舉動全部看在了眼里,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分明幾日之前,對兩人的接觸避之不及的還是他宋庭譽,現在卻換成了邢遮盡。
“該說的話我已說過,你知道的,只要我想,誰也攔不住。”宋庭譽冷著聲音,撩起的鳳眸堅決果斷。
邢遮盡與他短暫地對視了一秒,緊跟著像是碰到了什麼刺人的東西,下意識地偏了頭,幾息后嗤笑了一聲。
“孤王只是怕你死在獵場上了。”他冷聲冷氣,帶著嘲諷和事不關己的態度。
宋庭譽卻固執地盯著他的面容,妄圖從這副印入心底的面孔上看出什麼破綻,但遺憾地什麼都沒有看見。
唯有一種預感。
邢遮盡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瞞著他。
晚宴那日,他昏迷前一刻里,邢遮盡沖他扯出的笑,在接下來的幾日里狠狠充斥在了腦海中,甚至取代了先前無數的噩夢。
往后的好幾次夢里,他都雙目赤紅地質問邢遮盡,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這笑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只有我一個?什麼又叫沒有親過其他人?
那先前質問他爽婚時遇到的貌美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倘若邢遮盡進浮妄樓不是為了溫柔鄉,那這里面,又有什麼吸引他的線索?
宋庭譽每一次從床榻上蘇醒的前兆里,眼前都會一閃而過一個畫面——
畫面里,他的身體被繩索束縛著,混著血的水一遍遍撲向自己的面孔,拿著水的人手握著尖刀,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宋庭譽拼命地想睜開眼,用被血水糊著的鳳目去看向身前,目眥欲裂,卻只能看見圈在那人手上、銅錢樣式的繩飾,再多余的事物,一件也看不清楚。
等他滿身大汗地醒過來時,腦中便如同爆炸般疼痛,無數的疑點和問題交織在一起,他向來清晰的頭腦變得混沌不堪,只要一想到這些,便疼得不像話。
人……銅錢……邢遮盡……
邢遮、盡。
到底有什麼,被他忽略了?
裕王府外,邢遮盡終于轉過頭,深深看了他許久,桃花眼里沁出一點異光,似乎是無奈,只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變成了輕嘲。
“也罷。”他涼聲,長腿一掃上了馬,桃花眼半低著示意一眼:“到時候跟好我,孤王可不想再給你收一回尸。”
宋庭譽看向他的視線示意處,依言上了馬車,坐定后,又覺得邢遮盡的話有些好笑。
冬獵比的就是獵物誰多誰少,兩個人一起走必然會折了一半的成果,邢遮盡叫自己跟著他,是在擔心什麼?
他閉了閉眼,想起八年之前,自己就是在冬雪中,面對雪狐迷了眼,加之不日前,他與邢遮盡捅破窗戶紙后對方的疏遠,導致雪狐一個錯步,便將心神不寧的自己引到了山崖邊。
那以后,宋庭譽直直昏迷了三個月,這三個月里發生了什麼,他都記不太清了,醒來之后一言不發,只瘋了似的去找邢遮盡。
可結果就是回拒,避讓,阻隔門外……
他在雨夾雪之下,撐著久病初愈的身體,站在裕王府前一天一夜,到最后人都成了一座冰雕,對方卻連看都不高興看他一眼。
怎麼回去的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以后又發了幾天幾夜的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