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譽……我沒有親過其他人。”
模糊的視線中,背對自己的人在慘白月光下轉過身,露出一個透著凄涼的笑。
宋庭譽的胸口猛然起伏一瞬,眼底是淚水消磨不盡的詫異,只是身體的疲憊讓他再控制不住地維持神志。
最后一絲意識消失,只聽見對方殘留的一句話。
寂風上枝頭,吹不盡人愁。
“我也只有你一個而已。”
宋庭譽徹底閉上了眼睛。
……
房屋中,空氣重新恢復寂靜,邢遮盡撐著房門,雙目猩紅地看著榻上熟睡的人,好久之后,喉間才抑制不住地悶哼一聲。
冷汗早在不覺中浸了全身,桃花眼里閃過異樣,他收回視線,略帶急迫地關上門。
裕王寢室與這間屋子隔了一條長廊,邢遮盡邁著步子,徑直向著室中趕去,即將要到達寢室時,看見了從轉口處出來的竹升。
“王爺?您出來啦!”
竹升跟了他許多年,性情又直率,也慣得縱容,因而很多時候,少了主仆間該有的禮儀,邢遮盡與他而言,更像一個兄長。
方才薛界給他的氣還窩在心中,如今看見邢遮盡,眼底閃過驚喜,已迫不及待要大肆數落那廝一番。
只是下一刻,邢遮盡的聲音出乎意料。
“把剛才那個士兵找回來,安排一間房,離衍安近一點的……”
竹升猛然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邁著短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
王爺在說什麼?給那家伙安排一個房間……還要靠著王妃?!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邢遮盡,一時竟捉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
邢遮盡的步履很急,隱隱帶著趔趄,好像在忍受什麼一樣。
仿佛在印證他的猜想,寢室終于到了眼前,裕王殿下推門而入,隨后便直直癱倒在地。
“王爺!”竹升失聲叫道。
“把門關起來……”邢遮盡抽出一只手示意噓聲,另一手死死按著心口,垂落的黑發挑到脖頸間,在慘白月光下,可以看見他暴起的青筋。
竹升強忍著驚嚇,哆嗦地去關門,房門砰的一聲關起,將外頭的所有嘈雜眼線全部隔絕。
邢遮盡終于咳了一聲,涌動在喉間的腥甜應聲而下,灘在了青石地面上。
竹升快要嚇壞了,想喊他,又意識到他的顧忌,憋的雙目通紅,淚水頃刻盈滿了眼眶。
“別哭。”邢遮盡皺眉啞聲,粘稠的汗水貼合在臉側,“屏風后的第二層抽屜,有一個紅色瓷瓶……”
他顫著聲音開口,竹升又把眼水憋回去,一步一晃地去翻抽屜,果在最角落里,發現了紅瓶。
“拿來了,我拿來了!”
邢遮盡接過瓶子,倒出一粒藥,喉結滾動一圈,咽到一半,又猛然偏頭,再一口血嘔出唇間,竹升這下徹底晃了,淚水說什麼也忍不住。
邢遮盡卻只是停了一下,隨后晦暗著眼神,一次不知倒了多少藥,全部放進了口中。
“王爺,您……您不能……”沒有什麼藥能讓他這樣多吃的,竹升再眼拙也看出不對,手舞足蹈地在他面前晃,卻又不敢真的阻止。
終于,邢遮盡脖上的青筋漸漸消散,抓著心口的手也虛脫般地松了些。
竹升便在那慣常冷厲的眼中,詫異地窺見幾縷失神和茫然。
痛楚緩和,力氣也隨之消散,他忙在主子倒地的前一刻把人接住。
“沒事了,”邢遮盡蹙著眉,受不得他這般委屈地哭泣,“扶我到床上就行了。”
宋庭譽哭得時候,他會心疼,旁人哭,大塍那位沒良心的裕王殿下,卻只會覺得煩躁。
竹升磕磕絆絆地撐著人,把他放在了榻邊,又為他脫靴,提腿……邢遮盡早已在這過程中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他被撐上床時是側背著人,一番忙活下來,凌亂的衣衫不免裸露出了幾寸皮膚。
竹升站起身時,便正將那肌膚收入眼底,瞳孔倏而縮了一瞬,緊跟著露出惶恐的神情。
他從未越過界,這次卻哆嗦著手,慢慢碰上邢遮盡的腰側,將那虛掩在上方的衣物又掀了一塊。
終于,異態完全顯露眼前。
邢遮盡后腰上,一掌余長的疤痕如初傷般新鮮,凹陷下的舊疤仿若軀干,在它的周圍蔓延出黑色的花紋。
隨著竹升的動作,一路延伸、一路延伸……
掀動衣物的手終于被石化,再無法上移,飄忽的目光最后停留處,是花紋的盡頭——
那是,邢遮盡的心臟。
章三十一:這麼著急把我丟下
霜雪落河山,凜冬已至。
既定冬獵的這天清晨,薛界從門外趕來,轉了一彎,便見宋庭譽早早下榻,一身白金的綾織狩衣,站在庭院前的臘梅下,高馬尾長墨發束在后頭,瓷白與艷紅相稱,仿若天山雪玉般。
薛界垂了垂眼皮,稍稍遲凝一息,隨即上前。
“將軍。”
宋庭譽被打斷思緒,才發覺手指已拈上了花瓣,顫動一下,又收回。
他的臉色好上許多,卻還是透著若有若無的病態。
“邢遮盡出來了麼?”
距離那一夜的荒唐,已經過去了四日,昏迷之際,落入耳中的話還在腦海中徘徊,在宋庭譽醒后的第二天,他便撐著起身去找邢遮盡,卻只換來對方的閉門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