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見此松了一口氣，緩步朝我走來，臉上是如何也抑製不住的愉悅。

「看罷，即便你燒了半個仙門山，我也還是有法子治你。」他笑了笑，又奇怪問我，「你在嘀咕什麽呢…？」🞫|

說著，他便毫無戒備地彎腰向我靠近，將耳朵伏在我的嘴邊，於是終於聽清了我罵人的話。

「畜，生……便是死，我也要…帶你一起！」

我大罵一聲，撐著身一把抓住他垂落的頭發，雖然疼得我渾身上下無一不在瘋狂叫囂，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拼盡全力將手中的劍揮向他的脖頸處，可惜下一秒，龍嘯聲起，掌門瞬間反應，雙手向我一揮，手心便聚起一團渾厚的仙力，剎那間就將我推開八米遠。

恍然之際，我仿若聽見了那邊似乎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想擡眼看去，卻覺得渾身上下再擠不出一點余力來，此刻的我如同砧板上的魚，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等那畜生過來將我一刀擊殺。

過了不知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有些急促，我緩緩睜開了眼，入目的首先是一穿被塵土鮮血染臟的白鞋，向上一望，正好和剛蹲下身急於看我的江望兮對上視線。

他似乎也參加了這場戰爭，本該純白如雪的衣物在此刻被鮮血盡數染透。他怔怔地喊我名字，捏在手裏的劍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激起的塵土揚了我一臉，同時也換來了江望兮微顫的撫摸。

「他竟如此折辱你…」他眼眶似紅非紅，輕輕將我眼尾處的血痕擦幹，隨後僵硬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

我小聲喊他，「…師兄啊……」

江望兮連連點頭，眼眶徹底紅了，「師兄來了，不會再有人欺辱你了…」

他慢慢將我扶起，讓我用頭先抵住他的肩膀，隨後開始用真氣為我探查體內的筋脈，我懨懨地用余光掃向原先掌門所在的地方，發現那裏早就不見旁人的身影了，倒是有一具屍體靜悄悄地躺在那裏，身裹白衣，頭發糊面，看著好不淒慘。

明明都快要死了，我卻還是因為記恨江望兮逃跑這事，從而故意對他笑道，「…師兄，你瞧…你最愛的掌門…好像暴屍荒野了……」

說完，喉嚨一腥，卻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我能明顯感受到江望兮的身子開始抑製不住顫抖了。

我眨眨眼，眼眶酸澀，默默伸手抱住身前的人，將臉埋入他的頸窩，想也不想就朝他解釋了一句，「…可他……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我知道。」江望兮哭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他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是他沒有護好我，我卻搖搖頭，只想享受和他最後的溫存。他已經好久沒有抱過我了。

「小景…我為你結印。」這是江望兮對我說的最後一段話，「我為你結印，你躲去我的劍裏…當我的劍靈……好不好？日後，日後我定能再為你找一具尚好的軀體……」

見我不應，他便開始哽著聲求我，「乖…乖，你聽話，我帶你回家…」

我搖搖頭，又一次把嘴裏的血盡數咽下去，他上次也說讓我等他。可我等不住了。也不想等了。

明河本就處於三界交界處，天氣極冷，現在凡間正逢冬日，總會下雪，眼下這般，竟也開始有點點冰涼落在身上，砸在心裏，隨後越發變大，試圖將戰後的殘骸盡數遮掩住。

我看著江妄兮亦被雪染白的頭，忽然想起曾經他還是我師兄那會。他喜好凡間，每每閑暇之時總會帶著我偷偷跑去凡間玩樂，其中最為喜愛地方便是一處茶館，裏面總會有人在講故事，江妄兮尤為喜歡聽情愛一類的事。

那是我們最為自在的日子，聽完故事便去街上遊玩，他還贈過我幾顆海棠花種子，攜手而植，如今也不知被我那無名火燒毀了沒有……

我抖著手捧起他的一縷青絲，效仿著茶館裏說書人的話，輕輕在他耳邊問道，「…師兄，你說…我們這般…是不是，也算共白頭啊…」

我吸吸鼻子，驀地哽咽了，雖然語氣埋怨，但抱他的力度卻半分不敢松懈，「…你總是騙我…我不等你了…等你好累……」

紛紛揚揚的白雪越下越大，大到好像遮住了眼前的視線。

明河之戰，存活之人寥寥無幾，就連風光無限的掌門以及談虎色變的大魔頭都隕落在那場戰爭中。掌門有門徒收屍，可大魔頭卻是被一個紅衣人背在身上，不知帶去了哪裏。

13。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屋內煙熏寥寥，透著淡淡的禪木香，是江望兮最喜聞的香。

聽見我起身的聲音，坐在案幾前習字的人忽然擡眼望向我，筆一擱，起身便朝我走了過來。

「感覺好些了嗎？」他輕聲問我。

我仰著頭，望著他熟悉的臉，聲音幹澀地喊他，「…師兄。」

江望兮聞言一楞，眼眶竟慢慢紅了起來，在我未反應之時，鼻息間驀然席來一抹清香，只見江望兮俯身抱住了我，隨著他力度的加大，只聽他在我耳邊喃喃細語道，「小景…可是全部想起來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