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是受不了冷宮凄冷,貴妃才會選擇自縊。
每靠近主殿一步,隆豐帝心中的悔意就多一分。
在踏過門檻之前,他駐足良久,深深嘆息一聲,對身邊的高賢吩咐道:“朕看過之后,叫人好好收斂貴妃的尸身。她走得凄涼,死后總要有些體面。”
高賢自然應是,親自將外間的凳子擦干凈,請隆豐帝坐下后方道:“臣先進去為娘娘整理遺容,免得驚著了陛下。”
隆豐帝微微頷首,坐下等候。
沒等多久,就見高賢從里間出來了,臉色也有些欲言又止。
隆豐帝見狀擰眉:“怎麼了?”
高賢為難道:“陛下還是莫要進去了。”
這沒頭沒尾的勸說,隆豐帝自然是不會聽的,他眉頭擰得愈緊,人已經起身往里走了:“有什麼場面朕看不得的?”
說話間人已經進了里間,只是還未走近,就先被滿地凌亂的紙張所驚。
他眼睛往地下一看,便有伺候的內侍會意,要將紙張撿起呈上。只是還未送到隆豐帝手中,就被高賢截下了:“上頭都是些污言穢語,莫要污了陛下眼睛。”
可他越是遮遮掩掩,隆豐帝越要看。
他將紙張奪過來,卻見那紙張上抄寫哪里是經文,分明全是用朱砂所寫的詛咒之語!上頭竟還大逆不道地寫了他的名諱!
“這是什麼東西?!”隆豐帝素來忌諱此類事情。臉色瞬間變了。
高賢命人將滿地的紙張拾起來,小心道:“這些都是貴妃生前寫的……”眼見隆豐帝面色越來越難看,他的神色也遲疑起來,似乎還有未盡之語。
“還有什麼?!說!”隆豐帝氣得手都在抖。
高賢這才硬著頭皮道:“方才臣讓人略檢查了貴妃娘娘的遺體,若是沒錯,娘娘是在千秋宴當日自縊的,而且自縊之時穿得乃是紅衣……似是、似是在行巫蠱之術。”
隆豐帝聞言下意識后退一步,目光猛然轉向內間停放的尸體,果然看見了鮮紅的繡鞋以及一片紅色裙角。
“巫蠱之術?”隆豐帝表情由震驚轉為驚怒:“萬壽之日自縊,她這是在咒朕!”
進來之前的憐惜與悔意統統化作了怒火,此時他看著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就猶如看見了此生之仇。
拂袖出了門,隆豐帝還未平復驚怒的情緒,顫著聲道:“快!讓人將遺體燒了,連著那些臟東西全都燒了!再請紫垣真人來做法事驅邪!”
隆豐帝片刻都不想再在此地待,大步出門上了御攆,急匆匆擺駕回了乾清宮。
回去之后猶嫌晦氣,又將去長春宮時所穿的一應衣物全都燒了,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
乾清宮的動靜太大,偏殿的殷慈光循聲而來,手中還端著剛煎好的湯藥:“父皇這是怎麼了?”
他神色詫異,對長春宮之事懵然不知。
隆豐帝瞧著他,難免又想起了長春宮的事來。
===第118節===
就在剛才,他念著昔日的情分,還想恢復文覓兒的貴妃尊榮,讓她走得體面些。結果那個女人竟在他壽誕之日咒他!反而是這個從前他多有忽略的大兒子,明明被文覓兒害死了母親,卻對他的處置沒有半點怨言,至今還在盡心盡力地侍疾。
心中涌出些許悔意,隆豐帝不欲多提長春宮的事,只慈和道:“方才下頭人來報,文廢妃自縊了。
朕想著她到底害死了你母妃,品行不端心思惡毒,已讓人將她的遺體燒毀,也算是為容妃出口氣。”
殷慈光詫異抬眸:“父皇……”
隆豐帝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愈發慈藹:“你是個孝順孩子,朕都看在眼里。”
殷慈光垂下眼,將湯藥奉到他面前:“太醫改良過的新藥方,說這湯藥調理身體成效更好,父皇趁熱喝吧。”
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那詛咒當真應驗,自長春宮回來的當晚,隆豐帝便做起了噩夢。
他躺在床上,意識極為清醒,四肢卻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無力,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間煎熬了半夜,直到天亮時隆豐帝才擺脫了“鬼壓床”,匆匆洗漱更衣后,召了紫垣真人來。
紫垣真人昨日才去了長春宮做法事驅除邪祟,自然也知道文貴妃在壽誕之日以死詛咒皇帝的事。
他神神叨叨掐著指尖在乾清宮里轉了一圈,正想著編套怎樣的說辭才能萬無一失時,卻聽外間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聲,他回頭一看,卻見方才還好端端的皇帝已經直挺挺就躺在了地上!
隆豐帝倒下得太突然,殿中伺候的內侍們頓時大驚,紛紛撲了上去,扶人的扶人,傳太醫的傳太醫。
紫垣真人大步出來,掐著指尖神色凝重道:“竟這麼快就應驗了!”
其他人此時已經顧不上他說什麼,手忙腳亂將人抬到了龍床上去。
等太醫匆匆趕來,又是施針又灌藥之后,折騰了一個時辰,隆豐帝才恢復意識睜開了眼。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
嘗試了幾次之后,才艱難拼湊出一句話:“朕……這是……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口齒不清的發音,隆豐帝眼中已有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