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岄與謝蘊川攔他不住,只能失態地叱罵,說他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殷承岄甚至揚言等他死了,必要將他皇兄的尸身遷回皇陵。
老道士也說此法無人試過,未必能成。
但他早已經撐不下去。
不論成或者敗,生或者死,他與殷承玉總是在一起的。
如此便好。
老道士曾同他說,這人世間總是苦多歡樂少,有諸多遺憾和不圓滿,勸他莫要執著。可從魚臺驚鴻一瞥始,殷承玉便已是他的孤注一擲。
執念早已融入骨血,放不開,舍不掉。
好在上天總是垂憐他的,他曾吃過許多的苦,卻到底苦盡甘來,換得所愛之人。
“臣曾許諾過,若是愿望達成,便來紫霄宮上三柱香還愿。”
自恢復記憶以來,他便沒有再主動尋過老道士。如今恰逢其會,便來履行曾經的諾言。
“既還完愿了,便回去吧。”殷承玉收回目光,罕見得并未追根究底,而是率先往外走去。手臂擦過薛恕時,指尖順勢勾住了他的手。
他素來畏寒,冬日里體溫總要低一些,如同沁涼的冷玉,緩解了經年積壓心底翻騰不休的情緒。
眼底的陰霾散去,薛恕纏住那根手指,手掌整個覆上去,將他的手攥在手心里。
二人并肩而來,又并肩同去。
山下的馬兒瞧見主人,踩著碎雪發出低低鳴聲。
殷承玉解開韁繩上了馬,卻沒去抓那凝了冰雪的韁繩,而是側臉瞧著薛恕道:“天寒風大,吹得孤臉疼手疼。”
說完,便拿一雙瀲滟的眼睛定定看著他。
薛恕與他對視一瞬,便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將韁繩收在馬鞍一側,朝著殷承玉走來:“臣替殿下馭馬。
”話音未落,人已蹬著馬磴坐上了馬背。
身后貼上來一具暖和的身體,殷承玉舒適地瞇起眼,往后靠了些,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薛恕替他整理好狐裘,方才執起韁繩,策馬折返。
另一匹空下的馬兒,揚蹄噠噠跟在了后頭。
…
兩人共騎一路,直到快與隊伍匯合時,薛恕方才回了自己的馬上。
因為要等他們,隊伍行得并不快,此時才出了武昌府,入了德安府境內。
殷承玉棄馬上了馬車,隊伍邊一路北行,往望京行去。
二月里北方嚴寒未退,道路依舊難行。隊伍放滿了速度,從二月中旬行到二月下旬,方才進入了北直隸地界。
到了此處,殷承玉與薛恕便要分頭走。
殷承玉先行,薛恕則率百余名番役繞道,滯留數日后再行回京。
二月末尾,冬未去春已至。凌亂的冰雪之下,已經有綠意煥發。殷承玉瞧著那一隊人馬聲勢浩蕩地離開,方才放下了馬車簾子,閉目養神。
又行五日之后,太子車駕終于抵京。
殷承玉在午門前下了馬車,先去同隆豐帝稟報賑災事宜,又命隨行的戶部官員,將災情核定的文書交至戶部,屆時戶部便會減免受災地的賦稅。
待一切事宜交接完畢之后,方才折返東宮。
只是剛出了乾清宮,就被虞皇后派來的女官攔下了。
“可是母后有事?”殷承玉一邊隨對方往后宮行去,一邊壓低了聲音詢問。
女官左右四顧一番,確定沒有旁人耳目之后,方才小聲稟明了情形:“殿下不在的這些時日,東邊那位又不安分了,娘娘與小殿下倒是未曾出事,只苦了容妃娘娘。
”
意外聽到了容妃,殷承玉眉頭微蹙:“與容妃有何關系?容妃出事了?”
女官嘆了口氣,方才和盤托出:“就在四日之前,娘娘帶著小皇子與容妃一道去蕉院游景,中間休息時,用了些糕點茶水。那日也是巧得很,陛下聽聞兩位娘娘與小殿下在焦園賞景,破天荒命人送了糕點茶水過來。陛下御賜之物,底下人也不敢妄自揣度,就沒驗毒,可誰知道那其中一樣糖漬桂花糕里竟摻了毒……”
聽到糕點摻了毒,殷承玉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女官也恨恨咬了牙,壓抑情緒道:“那糖漬桂花糕從前是咱們娘娘最喜食的,但恰逢那幾日娘娘脾胃有些不適,遵醫囑少食這些甜膩之物,便沒有用。反倒是容妃陰差陽錯用了一塊……那毒性猛烈,還未來得及離開蕉園,容妃就發作了出來,當即就要不行了。太醫來看過后,說是中了毒。毒正是下在了那碟糖漬桂花糕里。皇后娘娘得了確切消息后便立即將此事稟告了陛下,請求徹查。陛下倒是命人將經手的御廚和太監宮女都押去審了一遍,也審出了結果,下毒之人正是送糕點的一名太監。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殷承玉面如霜雪,低沉的聲音底下壓抑著磅礴的怒意。
女官心頭顫了顫,穩住了聲音繼續說:“……只是那太監卻說,他原本想要害的是皇后娘娘。只因皇后娘娘曾斥責他辦事不夠妥當,他懷恨在心,便借此機會下了毒。卻沒想到皇后娘娘沒吃糕點,反叫容妃娘娘吃了。如今宮里頭都在傳,說容妃娘娘是代皇后受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