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
茶盞小巧,殷承玉飲盡后,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他細細品著茶,神色平和,并不催促,等著殷慈光想好后開口。
殷慈光不會平白無故邀他來品茶,必是有事要說。眼下遲遲不開口,恐怕是有難處。
亭中茶香裊裊,殷慈光垂眸瞧著杯中沉浮舒展的茶葉,到底還是下定了決心:“殿下先前問我,可想恢復身份。若我現下說不想再被此身份所困,殿下可還愿意助我?”
說到“恢復身份”時,他攥緊了手指,眼眸甚至沒敢看殷承玉。
他不確定上一次在行宮時,殷承玉是隨口一說,還是真心愿意助他。他心里隱約覺得應是后一種,卻又怕徒添失望。
===第94節===
若他只是個普通的皇子便罷了,可他偏偏是長子。
歷來皇位之爭,都離不開“嫡長”二字。
他無意皇位,只想與母親偏安一隅過太平日子,可旁人卻未必會信。
他也怕太子不信。
殷慈光心中酸澀難言,只能忐忑地等著答案。
“孤可以助你,但此事確實有風險,若事情不成,你與容妃都有可能被父皇降罪,你可想清楚了?”
殷慈光陡然抬頭看他,眼底還有未曾散去的驚愕。他在心中設想了許多答案,卻唯獨不敢奢想他如此輕易便應下了。
呆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神色似悲似喜,嗓音也帶了些許喑啞:“想清楚了,我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發生了什麼?”殷承玉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殷慈光并未隱瞞當時在行宮發生的事。
“當時我中了藥,神志并不清明,不確定是否有露了破綻。但回宮之后,我發現一直有人在暗中盯著我,屋內貼身用品也都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跡……”
容妃做事心細,為防漏了破綻,每個月都讓侍女準備了月事帶放在他屋里。
但回宮之后,他發現放月事帶等私密之物的柜子曾被人翻找過。
自小伺候他的侍女溪雪也同他說,最近這幾日,總有宮女親近她,旁敲側擊地打聽他的事。
殷慈光素來警醒,想起當時被木巴爾劫持到偏殿時,那雙關上門的手,便猜測自己的秘密恐怕已經暴露了。他讓溪雪暗中留意,發現那些試探的人都與景仁宮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文貴妃不是什麼善茬,她如今未有下一步行動,多半是還未確定真假。
但他不敢賭。
與其將把柄留在對方手中,不如先發制人。
木巴爾受傷蹊蹺殷承玉是知道的,卻萬萬沒想到這里面還牽扯到了殷慈光。
他皺起眉頭,有幾分不快:“那此事需得盡快,文貴妃既生了疑,便不會忍耐太久。”他敲了敲桌面,喚了隨行護衛過來,讓對方去傳薛恕過來。
要想辦成此事,還得讓紫垣真人配合一番。
護衛剛出了亭子準備去尋人,就見一身緋紅蟒袍的薛恕自回廊盡頭走來。
薛恕的目光牢牢定在幾日未見的人身上,語氣帶著幾分幽怨:“太子殿下可是要尋臣?”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勾:老婆找我,卻是因為別人。
殿下:?
第90章
說曹操曹操就到。
殷承玉抬眼著緩步走來的人影,眸色就深了深。
來人頭戴嵌紅寶三山帽,帽帶在頜下收緊,緋色簇錦蟒袍腰間以黑色革帶束起,胸前坐蟒怒目圓睜、張牙舞爪。艷麗的色彩襯得狹長的眉眼多了幾分邪氣,薄薄的唇抿起,仿佛噬人的獸類,下一刻便會暴起擇人而噬。
自回廊盡頭從容行來時,叫殷承玉恍惚間以為是上一世的九千歲自記憶里走了出來。
但下一瞬,這錯覺又被他親自破碎。
薛恕口中問著“太子殿下可是要尋臣”,眼底卻分明寫著“若是無事太子殿下恐怕都已經忘了我是誰吧”。
這樣質問里又帶著些委屈怨憤的神色,與上一世的陰沉狠戾截然不同。
若不是殷承玉先前已經抓住了他的小辮子,摸清了他的底細,恐怕這時候還被他蒙在鼓里。
倒是會裝。
殷承玉哼笑了聲,忽略了他看過來的目光,也沒賜座,就叫他在旁站著,不緊不慢地開口:“是有些事要你去辦。”說完看向殷慈光,詢問道:“你的事需要薛恕去辦,事成前他絕不會泄密。”
這便是在詢問殷慈光的意思了。
殷慈光先前便在慈慶宮見過薛恕,早猜到薛恕與太子之間的關系不似傳言中那般差,卻不知道太子竟如此信任薛恕。
他輕輕頷首:“無妨。”
殷承玉這才對薛恕說了殷慈光的處境,思索著道:“此事事關皇室血脈,要想不觸怒父皇,還得尋個合適的理由與時機,你可有想法?”
要說誰最了解隆豐帝的性情,恐怕非薛恕莫屬。
薛恕兩輩子都能將隆豐帝牢牢握在掌心,便是殷承玉這個親兒子也不及。
“理由倒是好找。”薛恕道:“陛下篤信神佛,只管往玄了編就是。但他便是信了,卻未必不會降罪,所以此事還需得對陛下有些好處,叫陛下心甘情愿地將隱瞞之事攬在自己身上。”
隆豐帝此人疑心極重,剛愎自用,又頗幾分獨斷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