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個月二十九出生。”
王太醫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歲,在深宮里見多了陰私,聽到這個話鋒就知道不好,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來。他極力平息了心中的驚駭,勉強維持著鎮定,抖著手去查看殷承璟的傷勢。
殷承璟白著臉任他查看,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將包裹的碎布條解開,看清真正的傷勢之后,王太醫駭然瞪大了眼睛,之后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重重跪在地上,顫抖著身體趴在地面:“娘娘饒命!三皇子饒命!”
太醫一臉驚惶,德妃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極力壓下心慌,含著笑道:“算算日子,王太醫府上的滿月酒應還未辦吧?本宮也略備了薄禮,便提前給王太醫了。”
話罷,一旁伺候的女官捧著個沉甸甸的錦袋上前。
王太醫瞧著,不敢拒絕,抖著手收下了。
德妃蹲下身來,手搭在王太醫的肩膀,極力想要保持平和的語氣,卻到底還是因為殷承璟的傷情流露些許猙獰:“我兒的傷便交由王太醫了,王太醫務必好好治。”
王太醫抖了下,咽了咽口水,喏喏應是。
*
圍獵結束之后,當晚有慣例的飲宴。
雖然殷承璟受傷缺席,卻并未耽誤飲宴。尤其是隆豐帝眼下對他生了猜疑,加上又想在韃靼與瓦剌面前抖抖威風,這宴席不僅正常開了,甚至比往屆還要盛大熱鬧一些。
雖然冬狩的排名要明日才會公布,但殷承玉已經是無冕之王。
出席的韃靼使團與瓦剌使團都面如菜色,偏偏大燕官員從前受夠了這等小國冷嘲熱諷,如今終于揚眉吐氣一回,便一個個端著酒杯上前敬酒。
這些使者強顏歡笑的模樣倒也有趣。
殷承玉的席位就在隆豐帝下首,一開始還有不少官員和勛貴子弟來敬酒,他喝過一輪后便借口不勝酒力,不再繼續。
此時只坐在席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順道小聲同薛恕說話。
“你把老三怎麼了?”
薛恕跪坐在他側后方,借著替他倒酒的功夫,低聲道:“若不出意外,三皇子以后恐怕只能做個太監了。”他語氣里透著點幸災樂禍:“是烏珠公主干的,可不是臣。”
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答案,殷承玉一陣錯愕。
他就說方才殷承璟與烏珠公主之間奇怪的氛圍是怎麼回事,他可不信這二人之間真能有什麼男女私情。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中間是這麼一檔子事。
他斜眼瞥了薛恕一眼,雖然他把自己摘得干凈,但顯然此事與他脫不了干系。
倒是一如既往會掐人死穴。
定定瞧了薛恕半晌,殷承玉輕哼了聲:“看老三的眼神,這筆賬怕是記在了孤頭上。”
薛恕垂下眼眸,借著寬大的衣袖遮擋,手從矮幾底下探過去,輕勾他的手指,似乎與他悄聲交談一般:“臣給殿下惹麻煩了。”袖子底下的手指勾勾纏纏,薛恕抬眼凝著他,眼底不見悔過,反而蘊著些叫人臉紅心跳的情愫:“殿下說過……會護著臣。”
手心傳來酥麻的癢意,殷承玉并未與他對視,自顧自端起一杯酒輕抿。掩在袖中的手,卻順著勾纏的手往上,微涼的指尖扣在手臂內側,在微微凸起的脈絡上緩慢摩挲滑動,細細感受著血液奔流而過的律動,紅唇微挑:“也算不得麻煩。
”
清清冷冷的梅香與酒香混在一處,鉆入鼻中,叫薛恕目眩神迷。
他手臂往上提,摸索著抓住他的手,手指循著指縫鉆入,扣緊,嚴絲合縫:“殿下會護著臣。”
這回是篤定的語氣。
字里行間,還有那麼一絲得意的意味。
殷承玉眼珠往他那邊斜過去,先是瞧見了兩人交疊在一處的衣袖。今日飲宴,二人穿得都是寬袍大袖,此時衣袖垂落,暗紅與蒼青重疊,透著幾分旁人瞧不出的親昵與曖昧。
紅唇彎出的弧度愈盛。
上一世的九千歲可不會如此示弱,他總是強勢又不可理喻地闖入,像一團火,不把他燒成灰誓不罷休。
如今倒是乖順起來。
殷承玉似有幾分醉態,不經意間往薛恕那邊歪了歪,姿態慵懶地支著額側,下巴微抬:“把酒滿上。”倏爾又壓低了聲音,呵氣如蘭:“把孤伺候好了,就護著你。”
薛恕耳朵一陣酥麻,胸口也沸騰起來,袖中相扣的手握得更緊一些,無聲傳遞著他涌動的渴望。
艱難地挪開目光,他提起酒壺,動作極其慢地將矮幾上的酒杯滿上。
殷承玉端起酒杯輕啜,眉眼含笑。
滿堂賓客談笑風聲,無人注意到案幾下曖昧糾纏的衣袖,以及衣袖里十指緊扣的兩只手。
情思暗流淌,唯有兩相知。
斜對面的殷慈光瞧見兩人低頭交談,四周仿佛籠著一層旁人無法插入的氛圍,猶豫一瞬,還是端著酒杯走過來:“還未恭喜太子殿下奪得魁首。”
殷承玉瞧見他過來,下意識想要抽回手,薛恕卻緊緊扣著不放。
他面色不變,笑看向殷慈光:“皇長姐身體不好,不如以茶代酒。
”
說完目光自然地轉向薛恕:“給皇長姐換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