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頭圍獵結束,清算戰績時,韃靼與瓦剌包攬了一二名,而大燕只落得個第三。
這一年的丹犀冬狩草草收場,隆豐帝受了驚又丟了面子,早早回了京中,并不許任何人再提丹犀冬狩之事。
但韃靼與瓦剌卻由此窺見了大燕的衰弱之像,隆豐二十年的冬天,韃靼大敗瓦剌,之后興兵南下直至通州。沿途侵擾地方十衛三十八州,殺掠人口二十余萬,掠取牛馬雜畜二百余萬頭,金銀財寶無算,焚毀民居八萬戶,導致荒蕪田地數十萬傾。[2]
是為“通州驚變”。
當時大燕國庫空虛,又因疙瘩瘟蔓延肆虐,百姓闔戶死絕,而軍隊亦因此軍力大減。以至于韃靼率兵打到通州之時,京師兵力加起來竟只有六七萬老弱病殘。根本無力抵擋韃靼鐵騎,只能任其劫掠。
后來殷承玉翻閱“通州驚變”的記載,上書“韃靼大掠村落居民,焚燒廬舍,大火日夜不絕”,“掠男女羸畜,金帛財物,既滿志,捆載去”。[3]
大燕幅員遼闊,邊境連年摩擦不斷。但如“通州驚變”這般毫無還手之力的慘敗,卻是前所未有。
上一世殷承玉登基之后,最大的野望便是有朝一日,能踏平北方諸部,一雪前恥。
只可惜上一世耽誤了五年,等他登基之時,大燕早已千瘡百孔。他夙興夜寐三年,亦不過是補上了大些的窟窿,讓百姓日子安定太平一些罷了。北方諸部雖然未敢再大舉進犯,但侵擾仍然未曾斷絕。
揮軍北上到最后亦只是未曾付諸于口的宏愿。
殷承玉瞧著折子上提到的韃靼使者“阿哈魯”,眼神一點點沉下去——上一世帶兵進犯大燕的,正是阿哈魯。
“大燕缺良將,此次丹犀冬狩,孤想讓賀山與應紅雪參加。”
應紅雪擅謀,賀山勇猛,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將。
有上一世的前車之鑒,即便無人知曉,這一次的丹犀冬狩,殷承玉也必定要洗刷恥辱,同時震懾韃靼,令其不敢再輕易出兵。
薛恕對此倒無意見,只道:“姐姐與姐夫應當不會拒絕。”
殷承玉也是如此想,他提筆劃掉了兩個勛貴子弟的名字,將賀山與應紅雪的名字加了上去。
*
十一月十五,一切安排妥當,隆豐帝率眾臣前往丹犀行宮。
丹犀行宮建在北平府東北部,背面就是丹犀圍場。
冗長的冬狩隊伍在行了三日之后,便抵達行宮。隆豐帝借口鍛煉太子,此次冬狩布置半點未曾插手,一應事宜皆是殷承玉與禮部兵部等協商定下。
如今到了行宮,隆豐帝與一眾妃嬪已在行宮中休憩游玩,就連官員以及家眷都已經休息,準備迎接兩日后的冬狩。只有殷承玉不得歇息,既要盯著行宮布防,又要督促操練事宜,還時不時要應對各部官員遞上來的突發問題。
等終于能歇下來喘口氣時,已經是冬狩開始的前一晚。
殷承玉自書房出來,往寢殿去歇息,眉眼間是掩藏不住的疲憊。
薛恕跟在他身側,見狀道:“聽聞行宮的溫泉養人解乏,殿下可要去試試?”
殷承玉腳步微頓,被他說得心動起來,并未太猶豫,便往溫泉池的方向走去,他側臉看了薛恕一眼,道:“你去將孤的衣裳拿來,就拿放在最底下的那一身。”
作者有話要說:
吃瓜群眾:薛恕失寵了!他只配給太子殿下端洗腳水!
大狗勾:好耶,今晚就給殿下搓澡!
注[1]引用自《三國演義》。
注[2][3]引用自《明朝與韃靼的關系解讀》一文。
第71章
薛恕捧著衣裳回來時,殷承玉已經下了水。
裊裊白色水汽模糊了他的身影,薛恕只隱約瞧見一抹瓷白浸在水中,不多時便被溫泉水蒸得染了紅。
薛恕將衣裳放在屏風后,就聽見池子那頭殷承玉喚他。他疾步過去,就見殷承玉半趴在池邊,仰著臉看過來,膚如細瓷,唇如朱砂。琉璃珠一般的眼睛里頭沁著朦朧水霧,如妖似魅。
“替孤擦擦背。”
他的語氣平淡,神色從容,仿佛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要求。
薛恕忽然覺得這溫泉池子有些太熱。
滿室水汽蒸騰著,他卻覺得口干舌燥。
頓了數息,薛恕方才沉著嗓子應是。他去拿了布巾,跪坐在池邊,稍稍俯身前傾,用布巾沾濕了水,替殷承玉擦背。
他的動作極輕極慢,眉眼低垂,眼睛隨著布巾移動。
若殷承玉回頭來看,會瞧見他的眼底盡是他一人。狂風暴雨、七情六欲皆因他而起。
然而殷承玉片刻也未曾回頭。
他愜意地瞇著眼眸,下頜枕在手臂之上,烏黑長發束在頭頂,后腦勺飽滿,圓潤的弧度至后頸處往內收,雪白的頸子細長,與烏發對比強烈,黑愈黑,白愈白。
強烈的色差沖擊著薛恕的眼睛。
他艱難地吞咽數下,狼狽地移開目光,不敢再多看。
然而不過數息,便又難以自抑地再度轉回來,似看到獵物的野狼,貪婪兇狠,躍躍欲試。
可最終他也只是看著,害怕嚇跑了獵物。
殷承玉在池子里泡了三刻鐘,滿身疲憊盡數散去。